吃完夹着煎蛋的全麦吐司,展宇拉开衣柜,换了衣服。
在赵平指着自己鼻子奚落自己穿的像“轮胎精”之前,展宇从来没注意过自己买的是些什么款式的衣服。
现在拉开衣柜一看,几乎都还是本硕博期间老妈给买的一水儿运动款,寥寥几件自己买的衣服,不是优衣库就是EVISU,打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管他的,酷哥就是要穿黑。
展宇无所谓地想,顺手抓了一套衣服穿上,思考一会儿,又把上衣的下摆往裤腰里一塞,算是“讲究”了一点儿。
傍晚交完班,展宇巡视了一遍心内的住院病人。
进赵平姑姑那间病房前,展宇的心情有点微妙。
赵平来了吗?他会不会还是把东西让护工转手?好让自己再尴尬一次?
毕竟他俩之间的恶趣味也就在于此,你打我一巴掌,我再还一个威胁,有来有回,才有意思。
展宇口罩下带了点儿不那么善良的微笑,推门进了病房。
然而病房里却没有赵平,连护工也没在,只有赵平患病的姑妈。
“您好,”展宇不着意地耸了耸肩,拿起床头的病例板看了看,“赵玉香女士,今天感觉怎么样?”
“医生你也好,我今天感觉还蛮好的。”坐在床上看电视的赵玉香女士有些消瘦,手背上的留置针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着药物,检测仪上的数值也比入院那天好看一点。
展宇掏出听诊器,照旧听了听心音。
“点滴快没了,”展宇看了看输液袋,里面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液体,“怎么您一个人在病房啊?护工也不在?您侄儿也不在?”
“小王上食堂打饭去了,”赵玉香说,“等平儿来就得晚了,年底,他们店里忙。”
“他们做面包店也不轻松啊。”展宇寒暄似地说。
“是啊,”赵玉香的眼睛一直盯着展宇,微笑着问他,“展医生和我们侄儿,是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啊,以前没听他说过。”
“算是……”展宇不知道赵玉香问句里的意思是深是浅,回答得含糊,“朋友的朋友吧,以前不太熟,最近见得多些。”
展宇观察着赵玉香的脸色,她神色如常,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是吗?”赵玉香叹了口气,“我是不明白这个孩子,从小对谁都不显得亲热,眼见着过了三十了,独来独往的,不恋爱也不成家,说实话吧,你还是我见过的他的第一个朋友……”
展宇只一瞬间的惊讶,还是不着意的口吻,不轻不重地劝两句,“没事儿,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嘛,自己过自己的更舒服,家里也强求不来。”
“谁说不是呢,”赵玉香对于赵平的担忧薄薄一层,似乎消散得很快,“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展宇照例又询问了些问题,便离开这间病房,继续巡视整层的其他病房。
天气真的冷了,展宇就这么在整层楼里走走停停一圈,也没觉得暖和起来,病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
到了冬天,老人总是更不好过,能挨过冬天的,就能多缓上一年,熬不过的,一场病,或摔一跤,甚至出一趟门,都能眼见着一两天里就送走一个。
展宇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墙往楼下的大院儿看着,绿幽幽的玻璃把一切都罩上了陈旧的滤镜。
而他身后的整层楼,甚至整栋住院部里,都弥漫着比其他季节更浓重的忧愁。
展宇难免的,情绪也并不舒展,像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一片叶子,落在泥土里,蜷曲着,怎么也展不开。
他叹了口气,这口气又被口罩兜住,反喷在自己的脸上。
展宇掏出手机,好一会儿不知道想找谁,想干嘛,想说什么。
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找到了一个此刻无法拒绝自己,可能也不会回复,甚至不需要寒暄的号码。
——平儿,我饿了,我要点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