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慌慌张张回了个礼,说是。
公子如获至宝,说家里老人最喜欢看皮影戏,早闻他大名,在京城辗转几天才打听到他住在此处。今夜特地赶来请他去家中小住,为老人耍一段时间的戏。又知道他是今年春闱的考生,便说即日起到放榜,梁生的食宿都由他们包了。
梁生一听,正解他燃眉之急,欢欢喜喜应下,只说既然供了他的食宿,那耍戏的报酬怎么也不肯要了,几番推脱,两人就此达成协议。
去了公子家里,才知道这是当朝宰辅的府邸,所谓家中老人,便是当朝宰相,公子便是宰相之子,同他一样,也是今年参加春闱的考生。
他与公子同吃同住,公子待他亲昵与旁人不同,梁生起先并不在意,逾矩的次数多了,也慢慢学会不动声色地规避。
只是皮影戏却迟迟没人叫他去耍。他也因不安而多次问过公子,公子总说,等等,等等。
终于等到面见公子父亲那日,他进门,坐在高堂上的首辅让他抬头,梁生脸一抬起来,首辅如遭电击,盯着他的脸,久久未曾言语。
后来皮影戏也没耍成,倒是家世学问被问了个遍。
他如实说出自己是哪里人士,几岁曾经搬迁,家中人口几何,首辅甚至连他母亲名讳都问了。后面则是长达半日的答辩,从诗词到策论,梁生对答如流,临走时,首辅神情讳莫如深,说他是济世之栋梁,不世出之高材。
梁生自此更是信心倍增,自以为得到了赏识,面对越来越近的春闱,愈发努力刻苦。
考完那日,公子拉着他,说带他看一样好东西。
他去了,被带到黑漆漆的一间房,公子把灯一点,房里挂满了壁画。
全是春宫图。
图上无一例外,都是这位公子。躺在公子身下的人各有模样,各有各的好看。
梁生被这场面吓得脚软手软,转身就要逃出门去。
门从外面锁了,打不开,公子在他身后抱住他,解他的衣襟和腰带,说:“那么久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梁生被关在这个黑屋子里,天天睁眼就是满墙的壁画。公子有个怪癖,喜欢找人把他与梁生云雨时的神态画下来。
大概是梁生太好看,画他们的画师换了无数个,日日来的都不一样,怎么都画不出公子满意的画来。
梁生被折磨得面黄肌瘦。身体受辱,还要忍耐被人观摩的痛苦。可是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轻生。
他始终记得母亲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梁生等着放榜。
状元是要收金花帖子的,到时候朝廷送帖的人找不到他,他就有救了。
放榜那天,屋子的门被人打开,开门的人说公子放他走。
梁生那时候竟然还有些许感激,感激公子没把他逼上绝路。
他忍着身上不适,拖着步子去看榜,从榜首看到榜尾,又从榜尾看到榜首,自己的名字忝然不在其列。
今年的状元,是公子。宰相府的公子。
梁生看着张贴出来的状元答卷,一字一句,与自己所答丝毫无差,答卷人那一列,赫然显示着公子的名字。
梁生疯了。
他披头散发跑回宰相府,被府卫拦在门口不让进。于是他又跪在宰相下朝的路中间,妄图讨一个公道,结果被飞扬的马蹄踢得满口是血。
京都百姓见怪不怪,每次春闱因为落榜而心智全失的人,太多了。
梁生最后想要告御状。
他以血作书,写了一篇状词,在深夜敲响京兆尹府的鸣冤鼓,一身血污地被带进大堂。府尹细细听了他的申辩,收了他的状词,把他带到后院,割去了他的舌头。
后来府衙去一趟宰相府,回来又剁了他的手,把他打得血肉模糊,丢在城北乱葬岗。
梁生不想死,他太不想死了,所以即便这样,他还提着一口气不肯死,在乱葬岗意识模糊地躺倒第二日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