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唐枫警觉起来。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唐述礼又说:“等会儿吃完我送你过去,今晚就不出车了,陪你一起摆摊,也感受下过洋节的气息。”
唐枫听完就明白唐述礼要干嘛了,她从菜板上拿起根黄瓜咬了一口:“老唐,是不是钱又不够了?”
他们家欠的钱不止两年前雪莉帮还的那一笔。
欠雪莉的唐枫来还,剩下零零总总的百来万都在唐述礼头上。
出租车营收并不固定,有时赶上淡季,唐述礼就得从唐枫这里拿钱补。
从某些角度来说,唐述礼是个挺大男子主义的人,风光的那几年他很自豪自己撑起了这个家,落魄之初也要死扛着自己出去工作,怎么也不让唐枫和叶茵赚钱。
奈何一笔笔债砸在头上,唐述礼一宿宿的睡不着觉,他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又不忍心把烂摊子扔给自己最爱的老婆和女儿。
后来唐枫偷偷赚了第一笔钱回来,可以解燃眉之急,唐述礼见她浓妆艳抹的以为她学依萍去夜上海了怎么都不要这笔钱,唐枫只好坦白自己做的是兼职模特,很正规且安全,和依萍一样卖艺不卖身。
唐述礼还是不放心,学李副官接送了唐枫几次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件事。
但向闺女伸手要钱还是唐述礼心里的疙瘩,需要唐枫补贴的时候他都得铺垫好几天才能把话说出来,拐弯抹角说一百件事,就是不讲重点。
唐枫就烦老唐这点,每次察觉出苗头就故意拆穿他。
她从后面看到他脖子一下子红了,唐述礼却还是嘴硬:“我是你爹,对你好点就是跟你要钱是吧?”
“略略略……”唐枫在唐述礼身后小声叨叨,吐舌做鬼脸。
唐述礼猛地一回头,她立马收住,一本正经继续啃黄瓜。
唐述礼拿锅铲把手敲她脑袋,“你把黄瓜吃了,我一会拍啥?”
“您这不是拍了我么。”唐枫皱了皱鼻子。
“欠拍。”唐述礼这么说,还是去重新洗了根黄瓜。
叶茵去打牌了,晚饭就父女俩吃,一顿饭的功夫唐述礼问东问西,从摊位风向问到了唐枫要进的剧组导演的私生子八卦,就是不提钱的事。
唐枫也不说,一直到临出门,唐述礼磨磨唧唧在凳子上系了半天鞋带,唐枫忍不住了,“还差多少钱?我手里还有点。”
唐述礼老脸又红了,“又提这个。不送了不送了,省得传出去别人都以为我这当爹的吸闺女的血。”
唐枫急着出门赚钱,也懒得和他玩字谜,“不送就不送,我也不转钱了。”
唐述礼抬起头来,瞥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谁让你转了,我白班倒夜班,不差你那几千。”
唐枫没料到唐述礼说这种话,她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却没想到贫贱父女更是如此。
她拿着全科A的成绩从RA退学的时候没哭,兼职被人摸大腿吃豆腐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却被自己老爹的一句话打击得鼻酸。
她明白老唐的自尊和憋屈,可她就不委屈了吗?
她被所有人当作公主捧着这么活了十八年,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就成了辛德瑞拉。
她也接受了,没有抱怨没有哭诉,暗暗发誓大不了就像唐述礼当年一样白手起家。
六年里她累得想要放弃时,就会想起当年唐述礼给她讲的自己的创业史,然后天一亮再次元气满满重新出发。
可唐述礼现在和她说,谁让她转了。
唐枫背起包摔门而出,门一关眼泪就流到了下巴。一路走一路哭,眼泪来不及被西北风吹得风干,就再次流下新的。
唐枫朝公交站走的路上,心里气哼哼地想,这回打死也不原谅老唐,父女情就到今天了,从此恩断义绝,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拐了三道大弯,距离公交站还有两百米时,一辆蓝黄色出租车贴着路沿石停在了唐枫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