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狄希亚·韦恩。”老巴蒂缪斯·克劳奇身上穿着三件套西装,外面套着一件毛领大衣,黑色的毛领上还沾着雪花,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永恒的结,严厉的面孔上永远也无法显现柔和的情绪,他停在他们的餐桌前,“你被剥夺了英国境内的居留权。我建议你不要做任何抵抗,安静地跟我离开。你一样,卢平先生。”
“抱歉,韦恩女士。这位先生突然闯进来——”
“别紧张。”迪斯悄声说道,拍了拍卢平僵直的肩膀,从他身前退开,望向老克劳奇身后,“——布莱恩,不需要道歉,给我们新来的客人多加一张椅子,好吗?”
“韦恩——”
“克劳奇先生,”迪斯打断他,“过度戏剧化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为什么我们不能先坐下,吃完这些美妙的早餐,再安静地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呢?布莱恩——”迪斯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掏出两张五十磅纸币,“行行好,帮我给外面的媒体朋友,”她朝窗外指了指,“带点咖啡和热汤,嘱咐他们给我的照片修好看点再登报,好吗?这天气可真够他们受的。”
“您随时都光彩照人,女士。”布莱恩看了一眼克劳奇,点了点头,接过迪斯递过来的纸币,又招呼其他两位服务员来为克劳奇安排座位。
“好了,克劳奇先生。”布莱恩离开之后,迪斯开口道,“现在我们可以坐下谈谈了吗?我们的朋友还在外面看着呢。”
老克劳奇嘴角下垂,在一阵漫长的对视之后,他慢慢地坐下了。
如果不是气氛有些紧张,卢平几乎笑出声来。
“好极了,先生们,”迪斯欢快地拍了拍手,“我原本还想一个一个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这么体谅我的工作,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已经引起许多人注意的情况下,克劳奇没有再使用混淆咒。他瞪了一眼同样再次坐下的卢平,压低了声音冲迪斯低吼:“莱姆斯·卢平是杀人犯西里斯·布莱克的密友,你私下与他接触,已经触犯了部里的国际合作协议,在别国领土滥用侦查权——”
“——第一,”迪斯打断他,“‘侦查权’意味着这里有一桩刑事案件,先生。我不知道布莱克的事情什么时候立案了?上次我听说的时候,他因为证据确凿毋庸置疑被直接丢进牢房呢——噢,还是说我记错了?他的监狱档案上写着什么来着?违反《保密法》?这跟杀人犯可是两个概念。”
克劳奇的表情变化了,他看着迪斯,紧皱的眉宇间那种气势凌人的怒气逐渐散去。他的表情变得冷静,更加不可捉摸,他身体也变得更为放松,后背靠到了椅背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他深色的眼睛审视着迪斯,仿佛在重新评估自己的对手。过了一会儿,他抬了抬下巴,开口道,“莱姆斯·卢平是部里关注的高危分子之一,有重大犯罪嫌疑,你与他会面,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相互勾结——”
“——第二,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迪斯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自己的浓缩咖啡,“我和亲爱的约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早上,我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所以我邀请他陪我去参加肯辛顿宫的圣诞慈善晚会。不是吗,约翰?”
在克劳奇和迪斯的双重注视下,卢平缓慢地点了点头。
“放过可怜的约翰吧,克劳奇先生,”迪斯放下咖啡杯,“刚刚被狗仔拍到与女士共进早餐,最后却让我独自会见威尔士亲王和王妃,实在是太过失礼了——想想第二天早上《太阳报》的头条吧?逆转小组有得忙了。克劳奇先生,我奉劝你不要小看伦敦狗仔们的实力。”
老克劳奇扯了扯自己的领结,看上去不太舒服。
“好了,克劳奇先生。你现在既没办法驱逐我,也没有办法逮捕我——除非您想亲自代我去跟戴安娜施展咒语,”她故意加重了这几个字,“解释为什么她的好朋友和投资人迪斯在英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我听说玛姬也会在那里,对不对?她不是很喜欢部里插手唐宁街的公务范畴吧?首相要是知道你们干扰了英美两国的特殊关系,又会怎么说?”
老克劳奇盯着迪斯,“你有一些小聪明,很好。”他以一种习惯掌握权力的上位者姿态,略带傲慢地说,“我承认,相较部里的一些傻瓜,你不是完全的蠢货。但是我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在研究法律条文,你真的以为这些,”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环境,“普通人的规则能一直庇护你?”
“那么就找到一条真的能逮捕我的法律,先生。”迪斯迎上他的目光,“我不是那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年轻,不会因为你皱两下眉毛而吓尿裤子。”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在英国为所欲为,回美国之后就不会被问责?普莱斯主席,还有你的直属上司,艾伦·拉古尔,不会为了手下的职员而与我交恶。”
迪斯看向桌面,拿起刀叉,切下一口培根蛋饼放到嘴里,在嘴里的食物被咀嚼完后,她才慢慢开口,“克劳奇先生,你知道魔术吗?”
克劳奇的脸抽动了一下,“什么?”
“一种普通人也能掌握的戏法,”迪斯又切下一块蛋饼,“它的一个基本原理,就是错误引导:用大动作掩盖小动作。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动作吸引的时候,一些无关无关紧要的细节就会被遮掩过去。比如说:小巴蒂缪斯·克劳奇参与折磨隆巴顿夫妇一案是如此惊世骇俗,而他的父亲当庭审理将他亲手丢进监狱又是如此悲剧,于是人们根本没有空关心他的其他罪行,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老克劳奇放下了腿,身体微微坐直,但在迪斯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倨傲而不可捉摸,“我儿子犯下大错,自食其果,他并未否认自己追随……邪恶的理念,法庭已经为他的罪责盖棺定论。你出于什么理由,认为他尚有罪行未被追究?”
啊哈。迪斯愉快地食物放在嘴里。抓住你了。
她放下叉子,看向老克劳奇,“很多纯血憎恶普通人,却不排斥来自普通人的财富。早些年间,许多纯血家族将大量资产置换成了美元——那个时候美元的汇率还和黄金挂钩,他们将金加隆转移成外汇,以此逃避部里的监管。前几年,在美金体系逐渐崩溃的时候,他们又通过置换美元获得了大量黄金。马尔福就从中狠赚了一笔——他们甚至将此事当成值得夸耀的谈资。小克劳奇从中学了一手,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苏格兰皇家银行和汇丰银行都有账户。”迪斯顿了顿,观察着老克劳奇封闭的神情,“人们或许可以接受克劳奇家族的族长因为工作而对自己的孩子疏于管教,但当克劳奇家族账户中的金加隆换成了美元,你却宣称自己毫不知情,是不是就有点牵强了?”
“这是合法的经济活动,”老克劳奇拳头紧握,压低了声音,“我的儿子用家族财产做了一些投资,仅此而已——你怎么知道这些活动与神秘人有关联?”
迪斯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我刚刚不知道(Ididnot。),”她说,“现在我知道了。(NowIdo。)克劳奇先生,刚刚谁提神秘人的事了?”
老克劳奇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够了。”他猛地站起来,“我将会跟拉古尔谈论此事。你在英国的事务已经完成。如果你不能约束自己的行为,你们整个办公室都将承担后果。”
“你也日安,先生。”迪斯举起了自己的咖啡杯。
在目送老克劳奇怒气冲冲地离去之后,迪斯转向卢平,“看戏看得很高兴?”
卢平刻意地压了压自己的嘴角,“挑衅老克劳奇不是明智之举,他现在可能已经在跟你的上司打飞路通讯了。”
“他越气急败坏,就越说明我找对了地方。”迪斯说,“克劳奇认为自己只需要在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他把法律当作文字游戏,将整个法律执行司当做他的玩具。很可笑,不是吗?战士们在战场上失去性命、献出一切,最终不过是把权力和和平放在银盘子上端到他面前。”迪斯双手交叠,轻轻伸了个懒腰,“主动攻击很好,越主动就越会露出破绽。”
卢平端详了她一会儿,说道:“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请来找我,或是穆迪,甚至是邓布利多……至少,在还布莱克清白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选择置身事外。”迪斯不留情面地指出,“邓布利多又能做什么呢?直接与部里作对,要求清算每一个与神秘人有关的人,再以正义之名搞一次大清洗?”她挥了挥手,“在这件事情上,一个外来因素反而能成为突破口。”
“你为什么愿意成为这个外来因素呢,韦恩小姐?”
“谁说我是这个外来因素了?”迪斯微笑着绕开了这个话题,她站了起来,抓着卢平的胳膊,“但是你说得对,你确实可以帮我——我们得去一趟牛津街。”
“呃,等等,为什么?”
“因为你,亲爱的约翰,不可以穿着这身破烂去面见威尔士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