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迪斯看着他。现在,西里斯已经可以辨认出来她思考的样子,当她望向街上那个穿风衣的女人,像是阅读一本敞开的书那般阅读她的人生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有相似的神色。恼怒从她眼中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尖刀一般专注的注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好了吗?而西里斯没有从那目光下退却。
迪斯闭了闭眼,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吧,”她叹了口气,“早该知道你不好打发。”
西里斯站直了身体,不禁觉得自己通过了某种测试。
“当然,想要加入WBAU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布莱克先生,”拉古尔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到西里斯面前,面上带了一丝笑意,“能够加入这个小组的都是美国傲罗办公室精英中的精英,”说到这里,奈彻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拉古尔睨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但是我想,一种暂时的……交流学习,是可以安排的。我们可以从一些简单的步骤开始,比如——韦恩,你刚刚好像在抱怨卧床休息,那不如负责带带我们的新人?”
“别让他进入你的脑子,”迪斯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怒视着拉古尔,“你不可以把我隔绝到我的案子之外。”
“实际上,我可以,韦恩。目前你离这案子越远,对我们越有利。”拉古尔简短地说,“现在,我认为你可以带着我们的新朋友回病房检查了。奈彻,跟我来,我要去找个地方跟波特打飞路通讯。”
“说实话,我不介意和迪斯换——”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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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迪斯是被拉古尔赶回了病房——他将器物伤害科的主治医师拉过来,嘱咐对方给她进行一个“全面而透彻”的检查,并且交代除非百分之百痊愈,否则千万不要给她出院许可。
于是西里斯站在迪斯的病床对面,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配合着医疗师检查的动作。这样的迪斯看起来意外地孩子气。西里斯隐约意识到,自那个凌晨五点的谈话之后,迪斯在他面前展现了更……复杂的情绪,不像她之前在阿兹卡班和魔法部装出来的盛气凌人和游刃有余。在她不需要去战胜什么的时候,她看起来是……美丽的。
美丽或许不是一个准确的词汇。按照大众标准来说,迪斯·韦恩毋庸置疑是美的——高挑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面孔,深邃的眼窝,浓密的黑色卷发,还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只是你不会用“漂亮”和“美丽”这种词汇去形容一把宝剑。尖锐、锋利、战无不胜?是的。优美的装饰和流畅的线条只是它诸多优点中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但她现在看起来并不那么锋利,在医疗师的摆弄下,她不得不把自己归入鞘中,装出无害的模样。这让她美丽——吸引人的那部分显现出来。
西里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与医疗师周旋,意识到自己盯着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但是观察迪斯确实十分有趣,让他可以不去思考……别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迪斯看向他,指出:“你在发呆。”他这才意识到医疗师们已经离开了病房。
“我在……思考。”西里斯小声反驳。
“是吗?”迪斯露出了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容,“过来,”她坐在床沿上,招了招手,“把帘子拉上。”
西里斯按照她的指示靠近病床,在身后拉上窗帘。迪斯挥了挥魔杖(她什么时候把魔杖拿回来的?),给周围施了个闭耳塞听,又在自己对面变出了一张扶手椅——这张椅子跟她之前在魔法部给他变出的那张椅子有些诡异的相似。
她用杖尖指了指椅子,“坐。”
西里斯坐下了。
迪斯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在面前交叉,身体微微向前,那双蓝眼睛逼视着他。这个时候,她身上美丽的特质就褪去了,她再次变得锋利而咄咄逼人,“告诉我,”她开口道,“你为什么想成为傲罗?”
西里斯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半开玩笑道:“为什么要问?这是入职测试吗?”
“这不是个游戏,男孩。”迪斯严厉地说,之前在烤肉店和他说话时那种耐心和亲切完全消失不见,“如果你把行为分析当成一种有趣的玩具,那么说真的,听从我之前的建议,去找个正经大学上,我甚至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西里斯猛地站起来,被她语气中那种轻视给冒犯了,他提高了声音:“我没有把它当游戏!”
迪斯的身体稍微后退了一点,“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成为傲罗?”
西里斯沉默了许久,最终,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枚银币。银币的表面微热,他用大拇指抚过上面的猫头鹰,“你告诉过我……这代表着一个承诺。”他轻声说,几乎害怕惊动病房里的幽灵,“我也是……为了遵守一个承诺。”他苦笑了一下,“但是现在这个承诺没有意义了。”
迪斯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审视着他,“为什么?”
“我失败了。”西里斯的胸膛起伏,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21岁就被一次失败打败似乎有点太早了。”
“你又知道什么?”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怒吼,他的身体发抖,手指紧紧地抓着那枚银币,“你失去过什么?我最好的朋友——他——”他胸膛发紧,声音卡在他的喉咙里,几乎让他窒息。迪斯站了起来,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坚定地、不容拒绝地把他往后推,他落到了椅子上,厚实的绒面靠背接住了他。他将双手插到头发里,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过了许久,迪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好点了吗?”
西里斯虚弱地抬起头,看向迪斯,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并没有因为他突然的崩溃而流露出惊讶,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在分析我。”
“我在刻意激怒你。”迪斯微微耸了耸肩,冷静地回答,“犯罪行为分析和普通的心理咨询和精神分析不一样,我们窥探人性中最阴暗、最暴力的角落,利用它打败我们的对手。有的时候这意味着伤害别人——无辜的人,我们需要骗取他们的信任,击溃他们的心房,让他们回忆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来获得我们想要的信息。”她顿了顿,“如果你想要退出——无论是当傲罗,还是跟着我们,都不会有人责怪你。”
西里斯沉默了一会儿。他摊开手掌,那枚银币依然躺在他的手心,“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为什么向一个你决定伤害的人许下承诺?
“……我想让你依然抱有希望,”迪斯回答,“即使这点希望微不足道。”
西里斯合上手掌,感到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或许……我也想那样,”他悄声说,“给受到伤害的人一点希望。”他看向她,“或许有的时候,一点点希望就够了。”
迪斯长久地、锐利地凝视着他,最终,她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起来,“好吧。”她说,“我猜这是一个新的承诺了?”
而西里斯将那枚银币拢在手心,几乎能再次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