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院。
贾赦斜倚在牡丹炕枕上,醉眼微醺地搂着新纳的风姨娘。这女子腰肢细若蒲柳,轻若无物地倚在男人怀中,望着被贾赦踹翻茶盏轰出去的小厮,眼波流转间尽是得宠的娇矜。
"老太太院里传了三遍话,您当真不去?"风姨娘染着丹蔻的指尖划着男人胸前盘扣,尾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侬。
贾赦浓眉紧皱,将怀中温香软玉往臂弯里带了带:"左不过又是劳子银子的事,且让她闹去。"说罢重重啐了口茶沫,金镶玉扳指在炕几上敲出闷响。
风姨娘最是识人眼色,见状忙支起身子,鬓边垂落的粉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晃:"您瞧这耳坠子,前日您赏的东珠磨的,婢妾特意配了鹅黄衫子。"她指尖抚过耳垂,珍珠映着窗棂透进的晨光,在她白皙颈间晕开一片柔光。
贾赦目光在她锁骨处流连片刻,忽而低笑一声,抬手将耳坠勾缠在指间把玩:"倒衬得你比那御花园的芍药还娇。"说话间已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过她唇角,惊得风姨娘轻呼着往后躲,鬓间珠翠又是一阵叮当脆响。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鎏金铜锁应声崩断。
风姨娘正倚在贾赦怀中调笑,忽听得这声动静,惊得鬓间珠翠簌簌乱颤。她慌忙扯起滑至肘弯的锦缎袖口,却见贾赦披着绛红缎袍掀帘而出,眉眼间阴云密布。
"好个二老爷!"贾赦手指扣紧雕花木门,青玉扳指撞得门框当当作响,"是谁给你的胆子,竟学会踹亲兄长的房门了?当真反了天不成!"他酒色过度的面庞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喉间喷出的酒气混着脂粉香。
“谁给我胆子?”贾政本以为贾赦不去荣禧堂见老太太,是犯懒,谁知道竟然是搂着小老婆白日宣淫,当下喉间腥甜直往上涌,“贾恩候,是不是咱们家的人被人全都欺负死了,你也当作不知?!”
说罢,贾政捂着被气极而发痛的胸口,转头向外走,落下一句,“今后我只当你死了,我们贾家便是死绝了,我也不来找你。”
贾赦没想到贾政是这个反应,心里当噔一声,快步放开风姨娘,冲出房门,拉住了贾政,语气严肃,“出了什么事?”
贾政听着兄长如同多年前一般靠谱、严肃的声音,鼻尖一酸,语气哽咽,“珠儿跟荣哥儿,在金陵被甄家鸩杀。”
“什么?”贾赦缎袍忽如被冷风吹透,酒意霎时醒了七分。他语气冷冽,“随我去老太太那,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贾政嗯了一声,喉结滚动,玄色袖口揩过眼角,鸦青云纹间便洇开片暗痕。
他羞恼的藏起袖子,此时他已经而立之年,又在贾赦沉寂后当了那么多年家主,可在贾赦面前竟还是像总角小儿般红了眼眶,贾政匆忙别过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贾赦浑然未察觉幼弟异样,缎袍翻浪般卷过回廊。晨雾未散的荣禧堂前,贾母正攥着乌木拐杖,浑浊老眼泛起水光。
贾赦喉间酒气忽地凝住,微微错开贾母的眼神,在看见贾母因为他躲闪的目光显得十分失望后,又重新抬起头,似多年前国公大公子的贾恩候一般,沉静、温润的看着母亲。
仿佛在说,我在,我贾恩候还在,这个家倒不了。
一切都有我呢。
知子莫若母,贾母当时就收到贾赦的含义,一时间老泪纵横,“恩候啊,你。。。你回来便好。”
"母亲。"贾赦声音沙哑,却似铜钟般撞进荣禧堂,"不孝儿回来了。"
“好,好。。。。”贾母枯瘦的手指抚上他鬓边白发,老泪纵横间,看见长子眼底重燃起光芒,多年以一己之力撑起贾府的肩膀,不自觉松快几分。
“你既来了,便好好处理府里的事情,老二到底是作为次子培养,在诸多方面不如你做事便利。”
贾赦快速应下,贾母说的这些他倒是都知道,只是前些年太子谋反,他作为太子伴读被牵连其中,好不容易父亲求了恩典将他罢黜在家,等下一任圣人继位。
不曾想贾家时运不济,又出了昭华郡主被贼人劫持,遗落民间的事,贾赦只好再次缩着脖子做人。
甚至为了不给父亲添麻烦,贾赦连贾府大门都不出了,这一龟缩,就是十多年。
期间张氏难产,贾赦嫡长子落水,贾家嫡亲姑太太秦王妃病逝,钟鸣鼎食的贾家自此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