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为了夫君,七夫人怎样都能忍受,乳母待她很客气恭敬,更叫七夫人无处挑剔,在日常家务丶人际往来上,见了几次乳母的利害,便很信服了。
七郎的小院一时风平浪静,一家和美。
徐府内最大的是非制造处偃旗息鼓了,大长公主不用日日再对着仲妇的怨妇苦瓜脸,只觉连空气都格外清甜甘美。
临风馆中,徐问真一如往日地陪伴家人们,闲时插花品茶丶做香读书,偶尔花下抚琴丶柳前作画。
一旦远离尊荣富贵场,时光便会安静下来,仿佛走得很慢。
乍被推着离场时,她曾有一段时间日夜为生命悬心,自然无法享受这种清幽。云溪山避世而居远离喧嚣的几年,对她的心性或许是一种磨练。
山风吹去浮躁,清泉洗走世路尘埃与浮华。
金乌斜落都慢的日子,更有闲暇坐下,慢慢品味那些年少时匆匆读过的书,学那些当年囫囵吞枣学过的技艺。
昨日针线上人送来了奉大夫人命给她制的夏裳,其中还混有几套帐幔帘幕,一色是桃粉丶丁香丶姜黄等鲜艳柔和又不会不过于浓烈逼人的颜色,绣纹精美细致,质地轻软不凡。
见素见通都不在家,大夫人身边只有徐问真这一个亲生孩子,把三份的心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哪怕明知日常衣食住行徐问真都已是京中一等一的优渥,她还是忍不住多为问真安排打算。
这是嫌问真屋里的帐幔颜色清素,觉着春日天还未炎热时,人在屋中久对着青绿之色会生出郁郁之情,又不愿强制要求女儿,才在新进的料子中仔细选出合宜的颜色,叫针线上人缝制好徐问真喜欢的花样送来,供她挑选。
徐问真见了,好笑无奈,指一指含霜,道:「你这松绿帐子前日可白换了。」
到底不忍拂逆母亲的好意,问真选出一套丁香绣葡萄牡丹碧萝团花纹的帐幔来使人换上,又因十七娘最近身体逐渐好转,语言学得不错,干脆将她拎来,带在身边教这小傻妹妹布置屋室。
徐问真素喜清幽雅致,居室中陈设花草盆景往往多些,玩物摆件只取清雅精妙,点缀得恰到好处,唯有手边案几上常有一二爱物,可供时刻把玩。
近日最得她喜欢的是只有半臂高的极精巧的水晶瓶,瓶中供上白玉兰丶翠竹叶,摆在屋内案上,恰如一瓶春色。
因正合心意,便没有动,仍供在几上。
十七娘近几日说话已经很利索了,在徐问真身边坐着,听她端着茶,悠闲地品评叫使女取出来的陈设物件,再指点她一两句应如何摆放搭配。
「春日负喧,窗外花木繁荫,但天气并不炎热,屋内陈设颜色过冷,便易使人心神伤郁,忧思重重;过艳,却会有热烈逼人之感,因而取清新鲜润的颜色帐子挂在屋中,可解忧情不闹人眼,最相宜。」
婢女捧来一只锦盒,盒中是一对通体无纹丶温润如玉的粉釉瓷瓶,瓶子形状姣好,恰如一对亭亭玉立的画中仕女,不缀花草只看瓶子本身,已经格外细腻美好。
「这丁香色的帐子取云曳纱制成,其质轻盈,其色鲜柔馨雅,春日挂在屋中十分相宜。如仍嫌此色冷不足热烈,可以再添一对颜色艳而不冲的瓷瓶,锦上添花之馀,不至于繁烈太过。」
徐问真叫她就着女使的手细细看那对瓶子,「此瓶釉色匀称鲜亮,瓷胎细腻润泽,虽是本朝窑出,并非古物,但品质上佳,闲来清供赏玩已足够了。陈设物什未必一味求贵求奇,只要相宜合心,摆在屋子里便很好。」
问星知道这是时下名门女子的必修课,徐问真愿意教她,她便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但听到此处还是不禁腹诽——姊姊您知道您口中这对「还将就」的瓶子放到日后得是什么天价吗?
这是大雍官窑啊!
问真见她一直盯着瞧,似很喜欢的模样,便命女使捧起来给她把玩,问星忙摆手道:「不必,我瞧着好看才多瞧瞧,只怕拿不住失手摔了。」
「我记得这样式的瓶子不只得了这一对。」徐问真看向含霜,含霜笑着应是,「咱们这还有天青丶品红丶豆绿三种颜色,当时宫内赐下,殿下和夫人说娘子一向喜欢这些瓶器,便将得的都送来了。」
徐问真道:「你回头自己选去。」
问星听到含霜数瓶子时,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流出羡慕的泪水,一听徐问真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扑到徐问真怀里,像只撒欢儿的小狗一下在她身边磨蹭,嘴里一叠声地喊:「谢谢姊姊!」「姊姊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