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晏知许闻声放下杂志,也放下手中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淡然地抬眸看过来,他还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杯子里的牛奶还剩一半,碟子里的三明治则是一口未动。
管家阿姨和裴空青跟着跑进来,前后脚,也就隔着一两秒。
可就在那一两秒的时间里,在这个明亮丶宽阔丶熟悉的空间,只有两双澄澈的眼眸,彼此深深凝望。
屠准双目通红,又或许是让血染出来的,红得叫人心惊丶刺痛,她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的,慌张无措在猛烈的喘息声中暴露无遗,多么狼狈丶多么狰狞丶却又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而晏知许,只是看着她漠然地叹了口气,温润的眉毛慢慢皱起,最后目光递给裴空青,语气温和倦懒,却又带着不容放肆的气场:「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
裴空青喉结滚动,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晏知许缓缓站起身,叫管家阿姨去拿医药箱,又对屠准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
屠准见他安然无恙,已经松了口气,这时回眸看了眼裴空青,见他没什么情绪,才走到晏知许面前,低着头,不敢看。
她那么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换从前,肯定要挨一顿骂。
或许是顾念她已嫁人了吧,不再是曾经的小孩,可以任他教训。
晏知许眸中有愠怒隐忍,但嘴角却依然勾勒着温雅的弧,那是他一贯冷清高贵的姿态,屠准一度觉得他是谪仙,无论何时,喜怒哀乐不行于色,无欲无求脱离尘俗。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总觉得这个哥哥,背负了太多,活得太累。
她想像他拯救她一样,把他从那重重的负担中解救出来。
高贵的神明,不该生活在泥潭里。
「坐下。」耳畔声音温柔丶沉敛,轻轻的,仿佛风吹。
屠准乖乖听话,坐下后又抬头望着他,担心地说:「你脸色不太好。」
「能好吗?」晏知许取出棉签,蘸取药水,一点一点给她擦脸上的伤口,「千辛万苦,养出两个一点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吗?」
屠准微微诧异,记忆里,他很久没用过这种口吻了。
少年自接手晏家家业后,一夜成长为男人,杀伐果决,不苟言笑,穿板正西装,步步铿锵,温润是性格使然,可沉敛稳重的气质,却是由岁月一点一点造就的。
在她和晏知安面前,他是兄长,也是港湾。
世人都说晏知许是岭上月,是地上霜,可谁又知道,他也是三月春,是晨时光。
屠准敛眸,沉默不语。
晏知许手上力度猛地加重,疼得她哎哟一声,当即不满道:「哥,你轻点啊!」
「原来你知道疼啊?」他无情地掀唇,扔掉脏掉的棉签,又换一支继续擦,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那眉间藏不住的温柔和宠溺,绝不逊于任何人。
训也训了,罚也罚了,虽是蜻蜓点水,不痛不痒,但此事该是过去了。
管家阿姨又备好两份早餐,屠准的伤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从下颌到脸侧的擦伤,并不严重,应该不会留疤,晏知许收好药箱,又问:「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屠准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就是摔了一跤,我穿那么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