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弈凝望着她,眉目间似有冷意。
吃不吃得动暂且不说,方才那句话,分明证实了她已经有与兄长离心的想法。而这种想法的产生,仅仅是因为一个外人。
「皇兄,瑛瑛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会让兄妹间出现龃龉呢?」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抱着谢檀弈的胳膊撒娇,声音娇娇糯糯地一点点辩解,「只不过有时候我也需要一些空间,皇兄毕竟管不了瑛瑛一辈子对不对?你会顺利登基,然后有自己的皇后和儿女。到时候,瑛瑛就不是你唯一的至亲了。」
说到这里,谢静姝忽然难过起来,不愿去想以后的事。
他们会各自成家,当丈夫丶妻子丶儿女等成员占据各自的生活后,就会在对方的生命中一点点淡出。
宽大的白袖下,看不到的地方,谢檀弈将一颗檀木佛珠用力拨下去,然后将整串手持握在手中,握紧。
整条胳膊都在轻轻颤抖,谢静姝能感觉到他在用力,担忧地唤了声,「皇兄?」
这声「皇兄」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松开握紧的手,唇角缓缓勾出笑意,「也罢,日后襄芸就仅仅只是你的护卫,不会再向我汇报任何消息。」
当孩子长大时,所有的父母都应该放手。同样的,妙仪虽然是他的妹妹,但也不能一辈子都只当兄长的妹妹。
慢慢的,他眼尾也带着笑了,接着看向身旁的妹妹说:「你和怀彰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青年长得一双含情眸,此刻眸中似有雾气,宛若四月西湖般摄魄钩魂。
再加上话语指向如此暧昧,谢静姝免不得害羞,低着头嘟囔,「我跟昭哥哥能做什么,不过是逛逛街,看看戏,打打马球……」
此时她思及未来,又免不得隐隐期待。
这局棋下得久,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皇宫的屋檐一点点变暗,又被屋檐下的一盏盏灯笼点亮。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得空旷的东宫格外凄凉。
晚风钻进脖子里,谢静姝觉得冷。身体放松,像小时候一样慢慢靠在皇兄的胳膊上缓缓闭目。
「无论我跟陆怀彰如何,都不会忘记我们要做的事。」
「你也永远都是瑛瑛的皇兄。」
「最好的皇兄。」
……
兄长依旧是那个兄长,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谢檀弈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想靠就靠会儿罢。」
第12章幼时之殇
徽干十五年,帝后薨。
时年谢静姝九岁,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恸哭到几近晕厥。宫女们知道公主是为何而哭,都不敢上前去劝慰,只盼公主能哭够,将悲伤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最终来掀开她棉被的是太子。
谢檀弈浑身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杀气,像是刀口舔血的穷凶极恶之徒。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兄,哭声刹那间停止,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这时崔内侍匆匆忙忙赶过来,递上一个锦囊,「殿下,您东西忘带了。」
锦囊里装的是串佛珠手持,沉香十八子,有股很好闻的寺庙香火气。谢檀弈将它捏在手里,浑身的煞气似乎被压下去大半。
谢静姝这才敢大着胆子靠过去,轻轻地抱住皇兄的腰。熟悉又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幸好,还是她的皇兄,不是幻化成人形的妖怪。缓缓闭目,不受控制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打湿腰部的衣裳。
似乎没料到妹妹会突然过来抱住他,谢檀弈怔了怔,随即抬手轻轻抚上小姑娘的脑袋,「瑛瑛,一会儿皇兄要送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谢静姝吸着鼻子抬头看他,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肿得像核桃。
嘴角扯出一个笑,谢檀弈用手将她满脸泪痕拭干净,「去感业寺住一段时间为母后祈福,然后等皇兄来接你。」
临行前,她被谢檀弈送上马车,发车之际,她拉住谢檀弈衣袖,终于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皇兄,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母后薨逝,你也未曾流过泪。」
岂料谢檀弈竟是笑了,越笑越大声,显得有些癫狂。
她怔怔地看着皇兄,惊讶地张了张嘴,不明白皇兄为何是这般反应。
谢檀弈终于止住笑声时,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瑛瑛啊,难过改变不了什么。既不能让母后活过来,也不能让该死的人死。」
那时她年纪太小,既听不懂这话中的深意,也不知道皇兄口中那该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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