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林远杨终于喘息着起身,手里长鞭拖曳在地。
我则拔出自己的手臂和躯干,用不知几次骨折又几次恢复的右手握紧长剑。
“好啊。”残存的眼睛环视一周,陈无惊拍拍手,对后背淌血的伤口置若罔闻:“南境这么大的戏,怎得不见主角?”她看向我:“小捕快、沉冥府弟子、山里的野人,我问你,沈延秋呢?”
我想放些狠话,但终于是没了信心,只好沉默以对。
那边三人已渐渐逼近,陈无惊盯着我,竟然笑得那么畅快那么欢欣:“齐了齐了,宋家,沉冥府,我们来把当初的账算算清楚!”不等攻势接踵而来,她纵身跃起,身形仿佛离弦之箭。
“不好!”我大惊失色,但陈无惊已然一口气跃到三楼。
两个呼吸之内,客房的走廊里不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丰源商行的护卫们一个接一个被抛下楼去,有的断了手,有的没有脚,最后陈无惊拎着一个秀颀的身影跃出,单手抓住房顶的大梁。
“可惜,你若不多事,还能活些时日。我手下有些汉子对你觊觎得很呢,不知道尸体还管不管用。”身在半空,陈无惊转过头,一点点收紧手掌。
楚香文咽喉被制,一张脸憋得紫青,她那遮掩容貌的幻术怦然失效,露出丰润娇娆的红唇。
她摸索着抓住陈无惊的手掌,嘴里不断涌出猩红的泡沫。
陈无惊对她的视线不闪不避,饶有兴趣地把她的颈骨捏得咯巴作响。
我们几人才冲到二楼与三楼的连接处,林远杨甩开长鞭去够,终究还是差了一丈。
最后关头,楚香文右手一翻,忽然摸出一柄短刃刺向陈无惊的喉咙。
两指捏住刀刃,陈无惊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勃然大怒。
那张妩媚可爱的孩童面庞扭曲成一团,配着半边血污简直狰狞如厉鬼。
她狠狠把楚香文甩向楼底,左手一摆便闪出楼去。
“追!”大约是看楚香文救也救不回来,田七大喝一声,几人先后冲破三楼的窗户,跟着陈无惊去了。
我没有追击,而是翻身跃下栏杆,落在一片狼藉之中。
楚香文躺在废墟顶端,衣袍下不住渗出血来。
她显然有几分护体功夫,但很不到家,此时浑身经脉尽碎,没咽气已是奇事。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感受到本来妖娆玲珑的身段里已不剩几根完整的骨头。
手指划过她的鼻息,楚香文忽然又睁开了眼。
我注意到她的黑眼睛原来也是那样明亮,里面有某种似曾相识的神情,那是一种倔强,和阿莲展露过的一模一样。
她们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错了也没关系,杀了谁、谁杀了自己也没关系。
可是现在她就要死了,那些无从判断的诡计或者好意都将随她烟消云散,我或者宋颜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她在强敌环伺的宋家中曾作何感想。
我已杀过不少人,今天才骤然感觉到死亡的重量。
马三,齐松,现在是楚香文……我还有好多事没有问啊,宋颜你真的知道你的姨妈是什么人么?
可是现在她就要死了。
“还有什么要说吗?”看到她嘴唇颤动,我低头把耳朵凑近。
“……给小颜。”楚香文低声说。
她摸索着抓住我的手,用染血的指头引导我伸进她的衣衫,滑过柔软的脖颈和乳房,在腰际摸到一块小小的玉牌。
“全城上下,见此牌如见宋侯。”她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我捏着那块玉牌,愣了一瞬:“医……郎中!郎中!他妈的郎中呢……”
多希望她别死,多希望那个神出鬼没的郎中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