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饭店里厮混了大半天,下午,两人终于启程返回段昀弘的旧宅。
车一路开到了院门口,宁非瞥到大门旁边似乎有个东西。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裹着毯子的小孩,不知抱着什么在门口蜷缩着,看起来十分可怜。宁非疑惑道:“平都讨口子都是蹲人门口的吗?”
“少见。一般会轰走,有些甚至会直接打一顿,所以乞丐不太会在这种住宅门口待着。”段昀弘说着,摇下车窗看向来开院门的帮佣,“门口那是怎么回事?”
“说是来找宁先生的,还带了信,要亲手交给宁先生。”帮佣回道,“昨儿晚上就来了,我们说您二位不回来,她也不走。我们看她小,怕她在门口冻死了晦气,旧毯子还是我们给的呢。您看是留是轰呢?”
段昀弘扭头看宁非,宁非也一头雾水:“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小孩。”
“……既然找你,那就先听听是什么说辞吧。”段昀弘下了决断,随即吩咐帮佣,“把他带进去,弄点热水和吃的给他,等下我们再见他。”
帮佣点头。
中略不提,回到家的两人很快收拾好自己,去到会客室见那个孩子。进门之前,段昀弘还随口打趣:“一般这种情节,是不是待会儿就要有人扑到你身上叫爹了?”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是你的可能性比是我的大得多吧?”宁非瞥他,“毕竟距离你离开这个世界才几年,你之前已经有小孩的概率也不小。”
“我最后那几年都在坐轮椅,哪有这种精力……”
“那不好说,轮椅有轮椅的玩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进了会客室,话头默契地停下了。刚才缩在门口的小孩儿此刻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饼干。看到两个大人进来了,小孩赶紧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饼干塞进嘴里。
“不用急,慢慢吃吧。”宁非对个小崽子没什么天生的恶意,而且他才看出来,这还是个留着短发波波头的小女孩。她穿着半旧的衣服裤子,旁边还有个打了补丁的棉毛,东西不怎么好看,至少挺保暖的。刚才来之前门房还承认了,昨晚深夜其实把她放到门房里待着了,不然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在外面生熬,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小女孩听到宁非的话,这才把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吃完还喝了两口水。但她并不继续吃了,而是抬手在身上抹了抹,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摸出一封信,然后低声怯怯地问:“请问……哪位是宁非先生?”
宁非应道:“我。”
那小女孩就上前,把信递给他,然后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抱起身边的小箱子。段昀弘全程没说话,却紧盯女孩的动作。宁非眼下的状态很放松,段昀弘却很清楚,这年头这世道,小孩也有可能暴起伤人。
宁非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宁非先生敬启”——就感到有些熟悉,再打开信封一瞧,果然。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女孩:“你是乔丽的女儿。”
“……对,我妈妈说她上班的时候叫‘乔丽’。”小女孩有些局促,双手来回搓了搓,“她昨天晚上回来后,急匆匆把我送上一辆黄包车,让我一定要见到宁非先生,把信给你……”
段昀弘听得直皱眉:“这是要干什么?”
宁非直接把信递给他。
这次乔丽的字就潦草多了,但还看得出内容。简单来说,梁志明的逃跑已经波及到了乔丽,现在乔丽被盯得很紧,甚至还被各种威逼利诱。“那些人”知道她过去曾经和梁志明纠缠不清,认为她肯定知道梁志明的下落。“那些人”还在言辞中屡次提到她的女儿,她担心这样下去,她的女儿会被控制起来成为威胁她的工具,她自己也命不久矣。因此,她希望宁非帮忙把她女儿带到裕城去。
到了之后,最好能在宁非家里当个小帮工。她已经九岁了,基本的家务活都会干,给口饭吃就行。不能收留的话,也可以送去愿意领养的人家或者女子学院之类的。有机会的话,乔丽自己也会尽力去到裕城,找到女儿团聚。
信里还有五十块钱,算作劳烦一路照顾的费用。
“她居然找你托孤?”段昀弘有些意外,“仅仅见过一面,她就敢找你?”
宁非耸肩:“可能我看起来面善吧。”
“你面善……”段昀弘嗤笑一声,“你更可能把钱都卷了,然后把人扔出去。”
这话说得小女孩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宁非看得戏谑一笑:“吓唬小孩,你也沦落到这个水平了。”
“那怎么说?”段昀弘把信递回去,“她倒是潇洒,把小孩扔给你,赌一把你的良心。你现在怎么接?”
宁非想了想,看向小女孩:“你叫什么?”
小女孩道:“……我叫陈丽丽。”
乔丽在信中写了自己的原名,也姓“陈”,她的女儿也不知道是跟她姓了,还是父亲也姓陈。
“陈丽丽,你自己怎么想?你想跟我们去裕城吗?”
“我、我不知道……”小女孩怯怯地,“但妈妈说,如果叔叔带我走,我要听话,等她再来找我。”
“等她……”宁非嗤笑一声,摆摆手道,“你出去吧,叫外面那个人进来,等下他带你去吃饭。至于你的去留,晚点再说。”
小女孩很茫然,但还是点头了。她站起来时,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的箱子和沙发旁边的一个包裹,宁非还说了句“放着吧,没人动”,小女孩才点点头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