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想了想,细细道来,「我听闻,宋雪的母亲当年就是含春阁的头牌,被宋侯看上后就养在了外面。后来有了身孕,才被宋侯接入府中做了妾室。说是做了妾室,但她是贱籍……生下女儿后就被宋侯冷落了,不再得宠。据说在府中之时,母女二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你也知道,大周之前一直有《从母法》,先帝时才下令废掉此法。但是《从母法》已经施行百年,即便被废,也很难一下子就改变它对世人根深蒂固的影响。自从宋姑娘被卖到含春阁后,便入了贱籍,未曾听闻宋侯管过分毫。至于婉妃……更没听说……」
《从母法》,顾名思义,子女的地位完全从母亲。母亲是妻,子女便为嫡子嫡女。母亲是妾,便永远是妾,不可扶正,子女即为奴,要奉嫡子嫡女为主。母亲是什么籍,子女便是什么籍。在有心之人的夸大解读,极力推崇之下,甚至可以严苛到母亲是做什么的,她的子女就只能做什么。父亲即便是勋爵贵胄也无法改变其身份,简直是毫无人性。
此律法是前朝的一个皇帝所定。那个皇帝是嫡子,有一个庶弟,生母是个宫女,深得他父皇的宠爱。他那庶弟便仗着母亲得宠,意图谋取皇位,由此引发了一场祸乱,差点害他身死。他对那母子二人深恶痛绝,登基之后便颁布了极端的《从母法》,以稳固自己的皇位正统,也避免后世在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子妄图染指嫡子之位。
先帝周太祖顾弘是圣祖的庶长子,顾晨的祖父顾朗才是圣祖的嫡子。顾朗与兄长感情深厚,儿时遇险,幸亏兄长舍命相救方才化险为夷。后来二人随父东征西讨,圣祖驾崩,本应是作为嫡子的顾朗即位称帝,但顾朗率先拥立兄长继位,是为太祖。太祖继位后便废止了前朝的《从母法》,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宋括不配为人父,不,是不配为人。婉妃居于深宫之中,难道她一直都不知道?还是她也如宋括一般,根本就不想管?
顾晨皱眉,沉默良久,道:「我若是为宋雪赎身……」
孙继善和程柏惊讶对视,稍一思量,道:「这……恐怕不妥。即便宋侯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但听说二人好像并未正式断了父女关系。说到底,这终究是宋侯的家事。你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若是为她赎身,就是插手忠义侯府的家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况且,你才与忠义府起过冲突,兵部尚书赵令也被牵连受罚,此事已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此时再有动作……你别忘了,宋侯的上面还有婉妃和九皇子,你若处处针对宋侯,他人该如何揣测……」
孙继善的话让她想起了姑母那日对她说的,「别乱了局势,坏了事。」
顾晨转着扳指,因为扳指略小,如此一弄,拇指被磨得一片通红。
程柏瞧出她的焦急,宽慰道:「你先别急,宋姑娘现在还无事。我常去含春阁听曲,会时时留意着,等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做打算。」
顾晨头脑清醒,却心乱如麻,她实在不忍心让那个柔弱漂亮,瓷娃娃般的妹妹待在那种地方。可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牵连甚广,不能不管不顾。
她试探着道:「程柏,你替我去给宋雪赎身,如何?」
程柏脸色大变,道:「这可不成呀,母亲非打断我的腿不可!而且,京中眼线甚多,那含春阁的钱妈妈更是个人精。我若是去了,她必会觉察出不对,最后怕是还会查到你的身上。」
程柏说的是实话,凡事只要经过人手,总是会有路可查。京中势力庞杂,每一处都有眼睛盯着。
顾晨稳了稳心神,道:「我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打断腿,是我为难你了。我……还请你一定要看顾着宋雪,若是有事,必要及时告知与我。」
程柏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
顾晨的情绪有些低落,孙继善主动岔开了话,「王爷,你当真不准备送我们点什么吗?」
顾晨收回思绪,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道:「我怎么会忘了你们。」
唤来云逍,将东西拿了上来。顾晨送给程柏一把摺扇,扇骨是用紫檀所制,扇面上画着一副山河图,看落款和印章是擅画山水的景先生所画,扇柄下端系着青玉双鱼扇坠,小巧精致。送给孙继善的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东珠,价值连城。
程柏将扇子展开合上,再展开,再合上,爱不释手。这扇子很配他那风流倜傥的气质,一展一合,不负他京城第一纨絝的名号。
孙继善不愧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对钱财格外喜爱,看着价值连城的东珠,满眼放光。
二人开心不已,见顾晨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都问里面是什么。
顾晨将盒子递给孙继善,道:「这里面是几支上好的狼毫,你带给李谦吧。」
孙继善接过盒子,有些尴尬的道:「李谦现在在礼部任职,公务繁忙……便没有和我们一起来……」
程柏晃着扇子,扯了一下嘴角,道:「你就别替他找理由了,他忙什么忙!他跟他那父亲一样,满脑子的礼法伦常,无非就是无法认同郡主当了王爷,不愿来罢了。」
孙继善有些尴尬,面颊微红,道:「李尚书是他的父亲,他也不能忤逆呀。他自小就被教养成了古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要怪他了。」看向顾晨,道:「李谦他……唉……」
「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无妨的。他这些年可还好?他已经在礼部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