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出一个极荒谬的想法。
谢陵阳垂着眼,这个总沉稳冷静的道长似乎失了大半方寸,游魂一般走上前,往他师尊手中一看。
他晃了晃,好像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跪在地上。
李浮誉探寻地望向渊灵。
渊灵眼中神色亦极复杂,凝神看着谢陵阳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替他说。
好在谢陵阳只失神片刻。
他转移了目光,似是不敢往燕拂衣脸上看,又像是很想去看他,可最终仍只控制着自己盯着面前的一棵树,用空洞的声音开了口。
「师尊要复活的那个人,」谢陵阳说,「可以用我的血。」
李浮誉眉梢高高地挑起来,握着燕拂衣的手一紧,眼瞳深沉道:「你稍晚些来找我。」
说完便急急转身,欲带着燕拂衣离开。
可他掌心中凉软的手挣了挣。
「……师兄。」燕拂衣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跟随李浮誉的动作。
李浮誉心里一跳,见他已抬起眼,坚定地看向自己。
「是不是有关我母亲的事?」燕拂衣很敏锐地轻道,「你是不是……可以复活我母亲?」
他的睫毛很长,凝着方才在温泉中沾上的水汽,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有些软。
但李浮誉很清楚,那根本是最荒谬的错觉,如燕拂衣这个人,总是出人意料的聪颖敏悟,坚定决绝。
「拂衣……」李浮誉欲言又止,他从不怀疑燕拂衣的聪明,但他现在毕竟大病未愈,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他对上燕拂衣的眼睛,便知完全没有让他回避的可能。
李浮誉深吸一口气,定定神。
他总是尊重燕拂衣做出决定的。
于是他对小月亮点点头,转向仍很恍惚的谢陵阳,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谢陵阳惨笑了一声。
「师尊没有那时的记忆,徒儿便长话短说。」
「她是,是我与那魔界五护法的后代,但我……我从不知道,她还活着。」
燕拂衣的呼吸也变浅了,他很专注地望着谢陵阳,带着一种李浮誉无法形容的表情。
他也无从推测燕拂衣此时的心理活动:那些被瞬间记起的悲意丶猛然间冲上的喜悦丶对从未想过的事情不敢相信的惊异,以及……
这样的话。
李浮誉意识到,他们是世界上最后血脉相连的亲人。
谢陵阳闭了闭眼,好像在给当年的自己一点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考虑当事人们的身份,那其实是个很老土丶很不值一提的故事。
他与幸讷离,年少相逢,初时针锋相对,后来惺惺相惜,在其中一人死缠烂打的流氓行为中,逐渐演变成另一种感情。
年少时的情意总是满腔赤诚,自以为能对抗整个世界,能包容全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