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的情绪对魔尊来说,是很陌生,又很……美妙的东西。
他对那种感觉并不抗拒,也并不视之为软弱。正相反,拥有情绪之后,永生似乎才有其真实存在的意义,那个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却从未思索过缘由的「飞升」,也才有了更明确的期许。
在面对守夜人的时候,这种久违的感觉,竟又一次被激发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相阳秋才有耐心,与那个年轻的剑修纠缠这许多年,他设立轮回幻境,将燕拂衣扔进去,看他在无数的轮回中挣扎丶失败,又一次次从失败中站起来,继续奋不顾身地扑进火里。
那让他很微妙地感觉到——「活着」。
但求而不得的烦躁,也同样与日俱增。
燕拂衣愈是坚定,愈是无法被摧毁,相阳秋心中积累的对于使他臣服的渴望,也便愈来愈深。
他凭什么不臣服于本尊?
他凭什么一次次被打碎,又还能一次次能把自己拼起来,究竟什么才能让他动容,究竟怎么做,才能得到那颗最坚固的丶剔透的心?
现在他知道了。
「我最后问你一次,」相阳秋说,「小道君,要跟本尊——入魔吗?」
燕拂衣与他对视,那双总是沉凝冷静的眼睛终于燃烧起来,相阳秋可以轻易透过漆黑的瞳孔,看到最里面布满裂纹的魂魄。
现在那魂魄中,到处燃烧着极度的恐惧,甚至闪动出不容错辨的哀求。
他在害怕。
他第一次没能毫不犹豫,第一次颤抖着嘴唇,不敢轻易就说出拒绝。
求我啊。
相阳秋捏着那枚漂亮的冰晶,死盯着那双更漂亮的眼睛。
向我——求饶啊。
「说话。」相阳秋没注意到,他竟像一个低级的刑讯者,急躁地催促着濒临崩溃的囚徒。
他强逼着与青年四目相对:「小道君,你怎么选?」
相阳秋看到晶莹的水汽,看到那蒸腾的雾气终于凝聚成珠,温热的液体掉落在他的手背上,青年咬紧了唇,鲜红的血一滴滴从唇角落下。
他全身都在颤抖,连灵魂都在祈求,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最终被违逆的怒火,烧断了那根弦。
魔尊暗红的眼眸骤然一冷,两指用力,很轻很轻地一搓。
触手温凉的冰晶,在他指尖轻易化作了粉末。
银色的霜尘就好像流沙泻落,带着很温柔的波动,化作一道缱绻的风,又化作两道极为微淡,眼看行将散去的灵魂。
在那个瞬间,相阳秋暗红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完全僵住了,就好像有人将他全身的血液凝结成冰,一股脑刺进那颗颜色灰败的心脏。
他看到那张过于熟悉的脸,嗅到过于熟悉的灵力波动。
可女人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很温柔地试图擦去燕拂衣眼角连串的泪,带着最沉重的愧疚和心痛,在她愧对经年的骨肉眉心,落下最后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