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右首的苏彦意欲出声。
天子千秋节,按礼乃大宴,不可轻废。
却闻女帝道,“朕不过千秋节,一来逢过必哀母,何来庆祝之情。二来不作千秋节,可省一笔不菲的银子。”
“儿臣想好了。这笔银子,分作两用,八成挪去布施以济困民,二成挪来给母后宫中培植榴花。如此也算物尽其用。”她侧过身子,倾向陈婉,向她伸出手,“是故,母后不必觉得奢靡有愧,这分毫未用官中银钱。都是儿臣从自个身上省出来尽的一点孝心罢了。或者母后也可以这般想,是圣懿仁皇后予您的一点情意。”
“母后?”江见月温声唤她。
“好……陛下说了算。”陈婉抑制住哆嗦的凉白指尖,伸手搭上她掌心,勉强握住她素指,“你于民有爱,于母有孝,母后怎能拒之!”
“如此甚好!”江见月抽回被握的手指,端坐位上,原本论起生母已晕红的双眼恢复明灿光芒,语带娇嗔道,“届时儿臣不作千秋生辰,便来母后宫中讨碗寿面如何?”
陈婉欲收回的手顿在虚空,片刻颔首,搓捏着拢回衣袖中的指尖道,“应当的,陛下何时想用,皆可!”
女帝芙蓉面胜过芙蓉,持樽祝太后福寿安康。
殿中午膳小酌,陈氏的几位女郎和少年都陆续给陈婉祝词,自然同敬少年女帝。大半时辰后,宴散,诸夫人携子辞归。
殿中便只剩了陈婉母女,江见月,和苏彦。
四人挪去水榭纳凉。
陈婉补了盏药膳,吊起两分精神,看着贴在江见月处的荣嘉,只无奈招手唤她过来,“大热的天,莫扰你皇姐。”
“不嘛,我就喜欢皇姐。”七岁的小姑娘,格外黏她。
长乐宫修葺这半年,陈婉带着女儿暂居在未央宫的兰林殿中,没有换地方。如此离江见月的椒房殿甚近。
荣嘉时不时去寻她。
江见月是嗜书如命的性子,养病期间一直窝在藏百经的石渠阁,好动的荣嘉竟然也能陪着坐上个把时辰。翻一卷书,时不时问上几个“为什么”。
江见月好耐心地给她解答,半来,荣嘉认识的字句,会诵读的篇章,竟然比前两年随师父学得还要多。
只是偶有两次,在竹简上涂鸦,被江见月横目斥责,在廊下站了半个时辰。但也没能阻她步伐,玉团子还是天天来寻她的皇姐。
五月里,荡秋千时绳索断了,摔下来,被江见月疾步扶了一把,有惊无险。
六月里,她在石渠阁外的石径上遭蛇咬,好在陆青看见,清毒快,虚惊一场。
至此,江见月不要她再去石渠阁,也不想再见她。
至此,陈婉从恢复了精神,不再放任女儿到处乱跑,重新拢在身边亲自教养。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更以不扰江见月为由,提出让她前往封地阴平郡。
孩子才七岁,只知要离开生母与皇姐,尚不知阴平郡毗邻南燕,距离长安一千两百多里。
但是光要离开至亲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悲伤无比。已经求了阿母数日不得,这会见了身为帝王的长姐,便纽糖一般贴去,要她同母后说一说,别让自己离开长安。
“的确,父母在,不远游。”江见月捏了捏她面庞,对着陈婉道,“荣嘉尚幼,母后不若留在身边多伴两年。”
“不必了。”陈婉难得坚持,“先帝崩逝半载有馀,孤幸与他梦中相见,得他所托,一来让荣嘉早日就藩,二来尽心护佑陛下。孤不敢有负!”
陈婉示意侍女素节将孩子抱过来,揉着她脑袋抚慰,笑了笑道,“荣嘉事小,陛下事大。今个宴上数位儿郎,陛下可有眼缘的?”
“丞相亦看着,不若给陛下挑拣挑拣!”
这便是她今日得父兄传话要行的第一事。
当日登基大典上,女帝提出在亲政前,与丞相一道南面受礼。今岁女帝十四,已是将笄之年,雍凉一派过了正月,便将立皇夫,开后廷的事提上日程,呈了奏表。
名为催促女帝大婚立皇夫,实乃要其早日亲政,撤除苏彦“北面受礼”的恩荣。
帝王大婚是名正言顺的事,谁也反驳不了。虽女帝以修养龙体为由延缓了时日,但如今已是七月,身子大好,这厢事宜左右又要被抬上来的。
故而,陈氏借太后近水楼台,先荐了儿郎,予她挑选。
江见月满心赏榴花,赏陈婉赏榴花的样子,哪有心思看俊俏儿郎,这会只脱口道,“师父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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