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宁想起来了,早在两周前,段静秋就让她帮忙包好了钱。她用了包花剩下的包装纸,纸上是零星的紫色鸢尾,很漂亮,可纸并不防水,扛不住今早飘斜的小雨。
于是她道:「那我换种纸吧,我看外面起风了。」
「也好。」段静秋走到操作台前,拿出那沓包好的钞票,递给许佳宁。
许佳宁换上防水的包装纸,小心包好,随口抱怨了句:「每次都必须给现金,可真麻烦,什么时候能直接打到陈叔卡上呢?」
正整理着外套的段静秋笑了笑,道:「我们多体谅点吧。他年纪大了,不想跑银行,也不太会操作。就连那新出的微信,都是让我帮忙安上的。」
说起微信,许佳宁灵光一闪,想起前两周「微信支付」正式上线的新闻来:「妈,我听说微信现在不仅能用来聊天,还能绑卡付钱?」
段静秋迟疑几秒,才谨慎道:「微信又不是银行,把钱放进去,能安全吗?」
「抽空我们先研究下嘛。」许佳宁笑着把包好的现金递回母亲,而后重新握着剪刀修剪卡罗拉的根部,明媚的双眸落在摆满鲜花的操作台上,沉思着,缓缓道,「说不定这新出的功能以后能方便花店的生意。」
段静秋没再言语,只接过钱去,要将钱重新装进手提包里,忽又想起什么,急着去旁边的抽屉里翻找起来。
许佳宁瞧见母亲又拿出好几张一百,不由提醒她:「钱我数了好几遍的,没错,别给多了。」
「我知道。」段静秋答,但仍捏着那几张钱没放回。
许佳宁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心里一沉,皱眉怏怏道:「租金又涨了?」
花店铺面的租期每年七月底到期,租金多年来变动不大。可去年这时候,突然涨了六百,今年这又……
「只涨了八百,摊到每月,其实要不了多少钱。」比起许佳宁,段静秋平静很多,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一变动。
「八百?」许佳宁握着修叶子的小剪刀,低声重复,「也不少了,去年涨,今年又涨,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房租哪有这么个涨法?」
这年头,商铺房东大多都坐地起价,看着她们花店生意还算好,也就敢开口涨钱。左右涨得不多,一般情况下,添上几百的事,商铺的经营者也就妥协了。
「妈,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许佳宁抬起头,有些愤愤,「好的铺面多了去了,又不是非要在这里,陈叔真是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佳宁,你也知道,你陈叔的儿子病着,家里需要钱。」段静秋打断女儿,「老两口身体都不太好,全指着租金贴补家用。如果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张这个口。」
「可我们也需要钱呀,妈,总不能牺牲我们的钱,去一次次贴补他们家。」许佳宁反驳母亲,说起家里事,隐隐难过起来,「你的腰不好,过年时不是还说,下半年要雇个人帮忙,以后不那么累了吗……」
「哪儿就那么严重了?」段静秋揉了揉许佳宁的头,帮她把碎发顺到耳后,「我就随口一提,今年不行那就明年开春再雇,我还干得动。瞧你一天天小大人似的,倒是为我操碎了心。」
段静秋环视整间花店,目光眷念,又温婉笑道:「而且这里地段好,当年装修是我跟你爸一起搞的,花店也开了十几年了,家又在附近,街坊邻居都熟……」
「哦。」许佳宁默默听了许久,最后只闷声应道。
母亲心善又念旧,她不是不知道。
眼瞧着陈叔家里困难,母亲在涨租金一事上,估计就没忍心说出一个「不」字。
至于这间花店对于母亲的意义,当然也比对于她这个没能亲眼见过父亲一面的遗腹子要重要太多。
「好了,今天七夕,再过会儿就该来生意了,我快去快回,你处理完卡罗拉,就把那些样品再往前摆摆。」段静秋最后嘱咐道。
「知道啦。」
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许佳宁擦了擦手,将修剪完刺和根的卡罗拉抱起,全放进水桶里醒花。
桌上与地上的残落枝叶和花瓣,顺手就被她收拾干净,扫进垃圾筐。
做完这些后,许佳宁又去把专门为七夕节设计的花束全都整理了一遍,将它们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从外面的玻璃窗一眼就能瞧见,以此招揽客人。
八点整。
许佳宁准时打开了花店的门,她将门把手上挂的「已打烊」木牌熟练地取下,随手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侧面。
准备工作全部完毕,花店一时没有客人进来,许佳宁暂得清闲,便在旁边那张圆桌前坐下,翻出一套高一的数学卷子,做点题打发时光。
中考后的这一整个暑假里,许佳宁除去偶尔和同学朋友小聚,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帮母亲照看花店上。最后剩下的一点闲暇时光,才用来预习高一的课本内容。
好在她的初中基础很牢固,新旧知识活学活用,做起卷子也算得心应手。
「叮铃——叮——」
被人拉开的红木门送进一阵冷风,带动了门内那串银灰色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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