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当日已有结论,是父皇病重让我先传的信。”太过遥远的记忆被唤醒,江见月尚且从容,心底却暗思苏恪当真人不可貌相。
当日此计,不仅几乎断送了她的为君路,还将苏彦推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境地,但凡苏彦少保她一分,以撇清自己,便是彼此离心之乱,雍凉和世家又将兵戈再起。
丹陛左侧下首的男人,则想到更多。
当年他理出的结果是,能够那般计算时辰差,且利用时辰差精准打击二人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心细如发,心思缜密无比;二是不在当下时局里的人,于暗中清楚看着朝野的一切,然后方能布局。
加上屠杀宣平候一族的线索里,发现了桓氏的精钢坞,他便自然而然怀疑一切乃桓氏女桓越所为。
根本想不到竟是苏恪主导。
诚如眼下苏恪继续之言,“这关你是过了,但是景泰二年渭河桥上的刺杀,你本该死的。”
“全是因为你,真真是苏氏好儿郎!”苏恪冲着苏瑜怒斥,“她跑来杜陵邑得你叔父偏宠偏爱,惹得桓越醋意大发要置她死地。那丫头号称什么女中诸葛,信念是有一点,但也不是什么谨慎周到之辈。若无我指点,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东西。给桓起传令招来杀手,却不知绊住我阿弟。是我借着桓起来送和离书生病牵住了苏沉璧,如此让她陷入绝境!”
“结果,你,你带人把她救了!”苏恪尤似回到昔年时刻,怒意不减反赠,直淬了他一口。
“桓起——”女帝的声音落下来,“所以你同他和离不是因为他沾花惹草,而是你启用了他,要同他撇清关系?”
“聪明!”苏恪似被刺激到兴奋处,看向江见月的神色都变得柔和起来,“其实有时候,我挺喜欢你的。细想我们之间,有何仇怨?有的不过是身份和立场,让我们天生结仇罢了。”
“与尔同道,恕朕不敢受。”
苏恪闻言也未反驳,只继续道,“我的丈夫,桓氏家主,是我启用的第一枚棋子。可惜,折了。”
“一来你确实厉害,二来——”苏恪眼中火星点点,“苏沉璧居然能为了你连美人计都搭上,桓越更是不中用。”
“桓氏案后,苏沉璧领兵去巴东郡,独留你在朝中,我便让舞阳借天像设荧惑守心案,后派人造势谣传逼你诛杀梁楚二王。不想你居然敢拔剑斩太仆令以震慑,还开设闻鹤堂控制了部分世家闭合他们的嘴巴。我也想也无妨,你那受惊就会发作的疾病也能催一催你,结果苏沉璧早早回来长安,一直在城外守着你!何论你开设闻鹤堂,我自能将人插进去。”
苏恪说累了,恨声吸了口气。
却闻女帝道,“是故这厢之后,景泰四年,你让舞阳传话命赵励乞骸骨退出朝中,交出两万赵家军是吗?”
“不怪我阿弟那样喜欢你,如此玲珑心,和你说话也是一种享受。”苏恪笑盈盈挑眉,“你那样盛的锋芒,我只能避一避。”
江氏以武起家,彼时女帝已经将九卿重臣换掉大半,接下来自然会对赵家军动手,主动交出权柄,获得信赖,保存实力,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苏恪此处话语,上至群臣,下至兵士,都不免唏嘘,确乃智谋高绝。
更何论后头的事,简直让人震惊不得回神。
景泰九年,女帝欲立太子不成,盂兰盆会群人中毒,百姓死,僧人亡,两岁小儿被传邪祟,洛州林氏被灭门,皆是苏恪所为。
“你闻鹤堂中的洛州林氏子是我启动的第二颗棋子。”苏恪似回忆光荣战绩,嗤笑道,“那会阿弟被你谴去征东,我因口无遮拦刺激你,遂藉口随他同往,原是拐了一趟洛州交代事宜,让他们阖族服毒身殉以对应盂兰盆会中毒之人,如此做实你儿乃邪祟之说。洛州嘛,乃苏氏祖籍,我去祭拜亡父,何人会起疑?”
话到此处,女帝投下来的目光开始变得森冷。
尤其,妇人还在沾沾自喜,细数她最辉煌的战绩。
杜陵邑毒杀储君。
“你的儿子,江氏的储君,几欲死在我阿母二十周年的冥诞上,是我为他择良辰。我阿母乃堂堂赵郢皇朝的长公主,怎能离开这长安故土,怎能去同一个不忠于她家族的人同棺同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