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有急唤陛下的,有传医官的,有抽刀拔剑护驾的。
混乱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夷安,只一把扣住了严妆华服的新妇,厉叱,“酒中有毒?”
“不是妾!”桓越比任何人都震惊,扑向苏彦,“七郎——”
然她口中的“七郎”,这日与她大婚的郎君,昔日替她挡箭的男子,这一刻怀中抱着的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留给她的话是,“此处全由长公主做主!”
来不及送回宫中救治,就在丞相府苏彦的寝房中,不多时,整个太医署并着府中医官都齐聚于此。
太医令往来匆匆,给她搭脉验毒,喂药催吐。
一根根银针扎下去,一盏盏药灌下去,她口中浓黑的血一口口吐出来,不知喂了多少,只见阖目的少女已是满头虚汗,无有自己神识,只是被反覆强迫着用药,被药性催逼着呕吐,直到血液里黑色退去,然人还是浑噩着,如一条失水的鱼,软绵绵陷在卧榻里,喘息声若有若无。
若非还有太医监的话,只当她就要这样离去。
太医监搭着脉,手抖话亦抖,道是,“陛下毒素清除大半,这会暂时稳住了。但因脾胃弱症,眼下灌不得药了,最好是寻到解药!”
随他话落,寝屋静了些,医官或熬药,或配方,或商拟方子,三五成群退去偏殿中。
已是亥时人定时分,距离婚宴过去两个多时辰。
苏彦这会一颗心才重落回肚子,觉得有些冷。原是后背淋漓冷汗黏湿了中衣,半日贴着皮肉自然不适。
他坐在榻畔,缓过一口气,久凝少女面庞的目光慢慢偏移,落在她未被锦被盖住的手上。
手背青筋抖动,细白五指曲卷,攥着他一截大红的袖角。
是何时攥上的?
华堂倒下的一刻,她唤他师父的时候,苍白的面庞上还带着笑,张开的五指伸过来,似作最后的挽留,似作本能地求救,又似要抓一把生命中挚爱的东西……
却是手中空空。
只有轰然倒下去的身躯,碎裂的冕冠,一头跌散的长发,和刹那间开在他足畔的黑红色的血花,以及那绝望又悲凉的眼神,欲说无限话,到最后汇成一句“你为何不要我?”
是了,那是她被他抱起,在他急唤“皎皎”二字间,撑开的一息清明,问“你为何不要我?”
如此抓住了他衣袖。
在被施针灌药的漫长时刻里,在他被医官推去一旁守候的时刻里,她的这只手便攀在卧榻摸索,直到无力做出动作丶挪移不了半分,张着五指垂搁在榻沿上。
是他自己走上去,将袖角放入她掌心,帮她拢住了五指,直到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即将平旦。
苏彦的眉宇松开些,面上多了些笑意。她显然恢复了一些力气,以至于将他的袖角攥得愈发紧了,扯动他衣袖,唤醒了浅眠的他。
齐若明闻声进来把脉,告知确实有所好转。未几方桐亦进来,告知了天大的好消息,道是已经从毒药中寻出了组成成分,不是太难的毒,解药很好调配。
苏彦彻底松下一口气,只问那如何还不清醒。
数位太医令看法基本一致,都道是陛下身子太虚之故,尚需将养。
之后又确认可将人挪动,遂更衣盥洗后,苏彦亲自送人回宫中。着太医署看顾,羽林卫严护,自己去处理桓氏处剩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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