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陛一侧的男人太阳穴上青筋毕现,握拳的手发出骨节狰狞的声响。
苏恪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看了江见月一眼,转头望向苏瑜,变作一副无可奈何又有些慈爱的模样,喘息柔声,“姑母实在没办法,她防的太厉害了,根本无从下手。总算见得那小儿同小翁主丶同亭亭熟络些,便只得如此。控制了亭亭身边的侍女,将毒奉上去。”
“也怪亭亭自个不听话,我本来将她嫁给了杨氏的儿郎,想发展杨氏的力量。可惜啊,她心心念念都是你,为了你闹到和离的地步!”苏恪陡然变色,拔高声响“既然不听话,便作一颗有用的棋子,助我完成大业,乃是她作为吾子的无尚荣光!”
“阿母当年便是这样与我说的,我之种种,皆为她所骄傲!”苏恪入鬓长眉飞扬舒展,在这一刻合上眼,似又承欢于公主膝下,受她教导,得她夸赞。
听她说,“恪儿,是孤最好的孩子。要为孤清除全部的敌人,永效吾族。”
“而你,从你当年在渭河上救了她开始——”苏恪陡然睁眼,猛地回过身,素指直指江见月,“既然救她护她效忠她,便都是我的敌人。”
“包括苏沉璧!”
阴霾的天空,凛冽的北风,夹着雪拂面而来,全部侵入男人面具之下。
妇人的话语一句重过一句,“苏沉璧,毁了我多少事!我将那小儿定成邪祟断魏国血脉,他便抛开名声权势将人认了下来。我杀了小儿挑起江见月屠族毁她君名,本想着那样多的人无辜死在她手里,苏沉璧即便再爱她,也会为了天下百姓丶时局安定反了她。就算他不反,因下层兵士疯狂造势疯传流言的两军也会大打出手,逼得他去反。结果,他宁可自己背更大的罪名掩盖她的过错,宁可将军权相让,山河拱手,也不愿反了江氏!”
“你说他是我手足!”苏恪已然怒气磅礴,又朝苏瑜发作,“他是我手足吗?他是茂陵长公主的儿子吗?”
“他不是!”
“他不过是借着我阿母肚腹爬出的丶江氏的裙下臣而已!”
当是几尽一生情绪的宣泄,苏恪话尤不止,一句句掀声而来,“他已经忘了当年对着我阿母发过的毒誓!”
【以苏氏阖族起誓,扶君主,匡社稷,永效吾君不生二心。如若不然,阿母死后难安,永坠阿鼻,赵氏之运便是苏氏之命。】
“赵氏之运便是苏氏之命……”苏恪仰天大笑,“所以苏门败了,苏沉璧死了,因为应誓了……哈哈哈哈哈……”
“幸得我阿母还有我!”她失力跌在地上,又爬起,爬上丹陛,在距离女帝九重阶陛处眼看就要被禁卫军斩于倒刀下,江见月抬手止住,走向她,在半丈处停下,平静道,“你如何?”
“我很努力啊,努力完成阿母的遗志。”苏恪似疯癫状,缓过气息挑眉,“我从苏沉璧处诓来好多银钱,你是不是还有四千金没有找到?告诉你,我的暗子全部挪出来为我养着兵士,你肯定笑话我被幕僚卷钱跑了对不对?我还绣了好多好多牡丹花样的鞋子,衣裳,围巾,送去军中,给我的人穿。阿母病重,来不及教我太多,行军作战便不曾教导过,我也不敢偷偷学以免被怀疑身份。但是我知道,打仗需要粮草,战士们要吃饭,上战场要骑马,受了伤要有医官治疗……”
女帝低笑颔首。
苏彦死死看着苏恪。
脑海中想起景泰十年之徵东回来时,查阅的赵家军情形,大部分散在幽冀两处,其中有三成皆为伙夫,军医,御马者。
他本能地认为这些人无有战力,却不曾想过他们可以制造伤患。
如苏恪此刻言语,“所以你伐燕的煌武军才会全线崩溃,我是输了,你也没赢到哪去。”她似又恢复了神智,晲向女帝,自得道,“你现在知道一切了,但是晚了,你从幽冀两地调去的人手里,全是我的人,待伐燕已结束,他们便会出其不意毒死杀死你的兵甲……”
“是吗?”江见月的笑意更深些,“你或许该想一想,朕为何舍近求援,调最北处的人手去增援南边的战局?”
“你——”苏恪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胸口起伏不定,踉跄起身。
是啊,连着自己都是被请入瓮中的,自然是面前人理清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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