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已经处理妥当,他面色便不再是刚受伤时的苍白了,已经重新染回血色。
薄唇微抿,鼻梁挺拔,长睫微微合着,五官各个如精雕细琢般精巧。可本该拼凑出的一幅俊美朗逸的容颜,现下却被一张寒光烁烁的面具遮去了大半。
实在可惜。
让她无数次好奇那面具之下的风采。
但她知晓这是他的禁忌,是不许任何人去碰的逆鳞。
于是,在元绍景伤着从年集回来的时候,就有医官提议要将他面具摘下,不然以俯卧的状态是很难为面部寻个舒适、放松的姿势的。可他们不知其中深意,直接打算上手,却突然被曲湘月厉声呵住。
的确,面具坚硬寒凉,确实会硌得慌,但摘面具绝对不行。可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再三考虑,曲湘月只好让佩兰去将她的蚕丝软枕取来给他垫在面下。
软枕是西域送来的良品,轻柔、贴合,内里还加了些安神的香粉,垫好的一瞬间就能明显看出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慢慢放松、舒展……
视线从面具上转开,曲湘月无聊地趴在床沿,戳戳他面下的软枕,噘着嘴嘟囔道:“好东西可都给你用了,还不快些好起来……”
正说着,银湖之下的那双乌瞳慢慢张开,就像砚中刚晕开水渍的浓墨。
四目相对,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公主……”
曲湘月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转醒,正戳着软枕的手指立马收了回来。
“你、你醒了?”
她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像在趁人之危。
“嗯。”
他低低应了声,望了眼她极速收走的手指,动了动身子,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她手腕。
元绍景神情茫然了片刻,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依稀记得似乎在梦中追逐太阳,甚至冒着再次被烈火灼烧的风险,也依然想要将它抓住、握紧。
手腕终于恢复自由,曲湘月连忙收回来揉了揉,对他的话不予理会,真真假假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赏给他个白眼后问道:“伤口还疼吗?”
说完,她便起身,“你别乱动,我去喊医官来。”
“别去。”他向前探了下身,扯得肩上一阵剧痛,忽然觉得这两个字说的很是奇怪,又急忙解释道,“已经不疼了。”
曲湘月一笑,以为他只是怕见医官,“不疼也得让医官来给你瞧瞧呀。”
她哪里知道元绍景是不想有人打扰到他们之间这短暂的安宁,不想有人为他检查伤口,不想有人来添起炭火,更不想有人将烛火点起。他觉得如若重新置于那般众目睽睽、光明敞亮之下,以他的身份,很多话便不能再说。
她也不会再听。
“那过会儿行吗,再过一会儿。”他趴在床上,低声央求道。
他才刚醒,嗓音中还带着些久未开口的沙哑。
月色之下,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总觉得里面泛着水汽,迷迷蒙蒙的,很是可怜。
曲湘月默了默,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的那刀。
重新坐回去,并未再喊人。
见状,元绍景松下口气,却紧接着听见她说:“正好,我有话想同你说。”
他点点头,乖巧地看过来。
“忘记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了?”曲湘月似乎有些生气,语调不自觉地严厉起来,“我且同你说过,不想再看你做出那些轻贱的把戏,只要有本公主一句话,那些烂糟事你大可都拒了去。更何况,明明是没做过的事,你为何要认?”
根本没有的事,他却要认。
难道这就是他一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就像初入府时那样,明知自己没有偷盗,却还是会说出“若我受罚可以了结此事,那罚便罚吧”这样的话。
而打那之后,曲湘月曾数次懊恼自己不该污他清白,所以也在尽力弥补,想从这件事教起,教他拾起尊严,不再受那些平白无故的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