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医学科(ICU)”。
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泽站在这扇沉重的大门前,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比他开口更早到来的,是流水一样等待签字的医疗文件。
没有亲人,孤零零一人躺在ICU里的陈觅早有预料,留了一份委托书给孟泽。
不然这个世界上,连给他签字的人都没有。
原来……
原来他早想过有这么一天。
严豫川缓缓靠墙坐下,左腿支起,嘴里叼着一根烟——孟泽刚刚分他的,没有点燃,权当缓解压力来用。
他向来是没有抽烟习惯的,但这时候也需要有东西来缓解一下压力。
孟泽缓了好一会,才颤抖着手开口:
“医生说陈子心脏压迫得太严重,对脑袋有影响才造成昏迷了,得进icu才有可能保住命。”
“我们陈儿……我们陈儿还没过三十岁生日啊,还年轻着呢……”
严豫川有些怔愣,其实陈觅委婉拒绝以后,他应该走的。
人总归是有尊严的,更何况他们认识的还不够久。
最起码还没有久到,被人这么坚定地拒绝以后,还巴巴地贴上来。
但是他做梦,梦见陈觅蓝色的,含着泪水的眼睛,梦见他像一只慢慢卸下防备的猫,和他分享领地,却又竖起尾巴轻轻巧巧地走远,梦见他窝在自己颈侧,撒娇说要喝银耳汤时自己的心如擂鼓……
他栽得彻彻底底,然而罪魁祸首却在病房内生死不明。
烟无意识自从指尖滑落,严豫川微微侧身去捡时,才发现医院的瓷砖被磨的反光,表面的涂层被刮走,刻下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平安”。
一眼过去,字体高矮胖瘦,或清晰或模糊,约摸能有几十个。
虽无声响,祷告声却仿佛震耳欲聋。
严豫川也闭上眼,第一次无力地低下了头,向命运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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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又回到了爸爸的葬礼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亲人的葬礼,但一定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家人了。
高中时背的课文说:“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当时还跟同桌调侃,说作者好惨啊,活得这么难。
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还要支撑着勉力过下去。
然后,他就变成了课文中叙述的样子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陈觅却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也许是早有预料,也许是已经麻木了……他自己也不知道。
得知爸爸生病,他中断了学业从国外连夜飞回来,钱像废纸一样砸进医院这口深不见底的井里,并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最后一次,还能够推着爸爸的轮椅散步时。
爸爸拍了拍他的手说:“太贵了,放弃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