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睡眠不规律,有的时候睡不着熬到很晚;有的时候,才七八点就捧着平板,不自觉歪着头睡着了。
这时候,严豫川就会像摆弄大号布偶娃娃一样,帮他调整出舒服的姿势,再默默地把牛奶自己端走喝掉。
毕竟需要这份牛奶助眠的人已经进入梦乡了。
今天也如往常一般。
严豫川端端正正地挽好袖口,端起杯子,敲门,听不到回应,于是熟练地推门而进。
结果今晚迎接他的,没有以往在床上窝着休息的人。只有洗手间当中略带回音的急促咳嗽声。
他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缓缓蔓延开来,他冲进洗手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端着杯子——这一瞬间,什么社交距离,什么缓缓图之,全都顾不上了。
毕竟陈觅的身体真的是太脆弱了,即便他总是强撑着,不愿表露在外,但细节上总是遮掩不住的。
果不其然,洗手池旁赫然是陈觅的身影。
凑近一看,弯下去的脖颈皮肤之下只余突出到有些硌手的骨骼,伸手扶住更是感觉轻飘飘的。
陈觅几乎花光了全身仅剩的力气,狠狠扒住池子边缘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一只手按在台面上,指腹已经用力到发白;另一只手死死绞住腹部,脸几乎是惨白的,连嘴唇也是白的,只有眼皮子透出一股子薄薄的、不正常的红晕。
严豫川站在一旁,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又怕伤他,又低估了他用的力气,一下子甚至没能把他这股往死里用的劲儿卸下来。
陈觅迷迷糊糊间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重复一些意义不明的字句,他努力歪头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在说“深呼吸……松手……”
他依言放了手,便马上得了好几句夸赞。
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但是身上却如坠冰窟,发冷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觉得自己已然冷到微微发抖。
看来是发热了。
陈觅脑子还不清醒,但他向来是个格外有求生意志的人,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第一反应,就是想下地去翻行李箱当中的药。
无意识地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毯子裹起来,伸手一看,手心的血迹也都洗干净了。
一只熟悉的,这几天见过无数次,甚至交握过的手,轻轻替他抹去了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又端过来一杯温水。
不喝还好,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陈觅就又一次呕到几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实际上,胃里空空如也,最多也就是吐了一些酸水。
吐是没吐出来什么,只是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
陈觅轻轻按住心脏的位置,不断努力在胃疼的间隙,强自镇定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种即便外界氧气充足,依然喘不上气来的无力感——陈觅深深叹了一口气。
严豫川第一次知道人可以脆弱成这样,陈觅在他的面前,他都要屏住呼吸,生怕任何一口呼出来的气,都会让陈觅消散在面前。
即便心里叹了无数口气,面上却一丝一毫都不敢表现出来。
人生病是需要主心骨的,照顾的人不能比病人还慌。
虽然说,以陈觅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发现他的慌乱,但严豫川也不敢冒这个险。
本来早就想带陈觅去医院的。
但是陈觅对医院的态度着实反常。
意识不大清醒的时候,一提医院仍然是本能性的抗拒,甚至急到喘不过气来。
好在严父房里还有个闲置的制氧机能勉强顶上——实际是陈觅烧糊涂了。记忆还停留在学生时期。甚至在他工作的前几年,陈觅都负担不起A国高昂到吓人的医疗费用。
天价救护车就意味着,他身上又多一笔高昂的负债。不要说病能不能好了,恐怕接下来连饭都未必吃得起。
哪怕有两次高烧到快要四十度,他都能踉踉跄跄回住所硬扛下来。
去医院实在是太奢侈了,更何况,很大可能也就是塞给他一堆止痛片和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