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曲折,又有宋煦布下的迷阵干扰,过程耗神耗时,宋曦到达山脚下的镇子上时,天已大亮,本该是最热闹的时辰,可今日不知为何,镇子上冷冷清清,大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位和屈指可数的村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神情紧张,像是对什么东西避之不及。
宋曦见此情景,心底已生出不好的预感,生怕是国公府的人捉拿逃奴来了,她下意识想要立刻转身离开,可手中空落落的篮子仿佛又在提醒她无论如何带着吃食回去,否则躺在家里那位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先饿死过去了。
脑海中一晃而过煜昭苍白瘦削的脸,宋曦终是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朝镇上走去。
不会那么倒霉的。她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是来抓她,她也不是今天才跑的,离开国公府已经一年有余,国公府的人想要抓她早就来抓了,之前都风平浪静,没理由这个时候忽然满世界抓人。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宋曦心里仍觉不安,头脸越埋越低,不敢和任何人对视,飞快地来到街口米铺旁站定,把碎银和篮子递给老板,压低声音吐出几个字:“老板,买米。”
摊主接过篮子,弯腰打米,宋曦却在这时看到街道尽头拐弯处并排走来两个身型魁梧的男人。
街头街尾离得太远,宋曦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可他们身上的衣服样式却是熟悉得一眼就能认出——
白袍银铠,正是端国公府上亲兵所着形制。
他们找来了……端国公府的人果然来捉拿她了……
一时之间,宋曦如遭雷击,浑身发麻,恐惧从足底窜上发丝,身体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定在原地,一寸都挪动不了,直到卖米的摊主把盛好大米的篮子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拔高声音一叠声唤她:
“姑娘……姑娘?你要的米打好了。”
“好。”宋曦猛地回过神,匆匆接过米,低头敛目,拔腿就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行色匆匆,藏头掩面,脚步凌乱,一看就是心里有鬼,那两名端国公府兵马上警觉起来,二人同时抬手按上腰间佩剑朝她大步走来,其中一人厉声怒斥:“前面那个人,给我站住!”
她是逃出主家的奴婢,如果被抓回端国公府,轻则受刑重则打死,宋曦哪里敢停步,只恨不得能撅地三尺把自己藏进去。
她越是慌乱匆忙,越是紧张,行走间脚步一乱,竟是被自己绊了一下,平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篮子脱手飞了出去。
两个府兵立刻追了上来,一左一右把她围在中间,一人手中利剑出鞘直指她的喉咙,厉声斥道:“抬起头来!”
如果被抓回去,倒不如死了干净。宋曦对府兵的厉斥听而不闻,只垂眸盯着抵在自己脖颈前的剑尖,寻思要不要索性撞上去,也好过回到端国公府受人折辱。
那两个府兵却没有给她自戕的机会,见她低头不语,其中一个人伸手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拽迫使她仰起头。
“怎么是个女的?”另一人却在看到她在地上蹭得乌七八黑的面容时大失所望,啐道:“你一个女的,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为什么见人就跑?”
“啊?”宋曦惊魂未定,浑身瑟缩,怯弱道:“军、军爷……民女第一次见活生生的军爷,民女紧张……”
府兵大怒:“你这村姑,什么叫活生生的,会不会说话!”
“水哥,别和她说这么多!”另一个相貌狰狞的府兵打断他,他生得面色灰黄,皮肤坑洼,额角一颗指甲盖大的痦子,稀稀疏疏长着几根黑毛。他用手里的剑尖挑起宋曦的脸,“管她男的女的,这人看到我们就跑得飞快,肯定心里有鬼,先抓回府里再说。”
宋曦慢慢缓过神来,细听他二人对话,似乎此番前来的目标并不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逃奴……
果然,下一刻便听水哥道:“算了吧,她这样的村姑能犯什么事?上面让我们抓男的,抓个女的回去做什么?没的被管事教训说我们不务正业,不要节外生枝,继续找吧。”
拿剑的府兵不甘不愿地收剑入鞘,顺便踹了地上的篮子一脚,嘟囔着:“快滚吧,浪费老子时间。”
宋曦不等他说第二遍,捡起篮子拔腿就跑,她离开得太匆忙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根银簪从自己衣袖间滑落出来,静悄悄半掩在尘土中。
而在此时,那名端国公府府兵趁水哥不注意,弯腰捡起银簪匆匆藏进袖中,盯着宋曦仓惶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