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一套,事后一套,原来林勇平日里就是这么在家人面前评价哀家吗。”
崔太后声量不高,语气却极重,隐含怒意,话音落地一瞬,巨大的压迫感逼面而来,在场众人无不寒毛倒竖如临山岳。
陆嬷嬷带领众人仓惶跪地:“娘娘息怒。”
崔太后站起身,一拂衣袖缓缓走下凤座,冷眼一扫林秀质,缓步走到宋曦面前。
宋曦掌心的伤口经太医处理,包上了一层绷带,此时见太后走来,心神一凛,正想起身,肩膀就被按住。
紧接着太后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繁复华丽的大袖拂过,带起沉郁的檀香窜入鼻间。
“这张脸生得极好。”崔太后盯着看了半晌,指腹轻轻抚上她眼尾的红痣,淡淡道:“虽有瑕疵,却难掩明珠之光。方才林氏讥笑你生得丑陋,你心中可有不满?”
方才崔太后分明不在现场,却将众人一言一行尽收耳目之中。宋曦胸口发紧,怯弱道:“奴婢蒲柳之姿,难以入目,且身份低微,万死也不敢在建章宫生事。”
世间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林秀质当众取笑她面容损毁,她虽心中不满,但还不至于因此生出事端。
崔太后神色淡淡道:“若哀家允许你生事呢?”
宋曦一怔:“……啊?”
崔太后居高临下的视线扫了过来:“如果哀家给你有机会,任你处置厌憎,你待如何?”
宋曦懵然不解,没有即答,却叫冰清抢了先。
“太后娘娘!”冰清膝行上前,仿佛为了弥补先前犹豫造成的错失,语气格外热切诚恳:“若娘娘不嫌弃,给臣女如此良机,臣女定把握时机,但凡对娘娘不敬之人,定叫他们不得好死。”
冰清说完便以首贴地,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她看明白了,林家千金口出狂言惹恼了崔太后,崔太后心生不快想要料理林秀质却不屑亲自动手,便暗示那端国公府的奴婢代劳,可谁知那奴婢竟是个傻的,太后百般暗示却仍一脸不解。
如此蠢钝之辈,定入不了太后的眼!
冰清心中兀自得意,可崔太后只微微含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宋曦,等她给出一个答案。
宋曦怔然无措,她确实不太明白太后此话意图,可若让她处置深恶痛绝之人,死亡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哥哥曾说过,世上有许多事,远比死亡痛苦。
痛恨一个人、报复一个人,不直接杀死他,反要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被摧毁、引以为傲的尊容被剥夺。身体上的摧残折磨不值一提,精神上的毁灭和打击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宋曦一阖目,复又睁开,瞥了瞥不远处脸色已经煞白的林秀质,仿佛明白了什么,最后缓缓开口:
“回太后,如果任由奴婢处置,奴婢不会杀她。”她一字字道:
“奴婢与林尚书家的千金素未谋面,可林姑娘自见奴婢第一眼起便口出恶言,语带讥诮,奴婢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林姑娘……”
林秀质被疾言厉色的太后震住,又遭多名宫人粗暴禁锢,此刻更被宋曦冰冷的声音骇住,怔怔僵在原地,薄唇半张,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宋曦自顾自往下说道:“林姑娘自视甚高,一口一个高门贵女、姿容绝色,绝不委身伺候太后,如此不敬,自当责罚。若非摧毁夺走她最在意的家世和美貌,恐怕难以令其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若让奴婢动手……奴婢身份低微,无法改变她的家世,却能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颜……”
此言一出,偏殿顿时一片死寂,但只过了一瞬,传来秀质歇斯底里的大叫:“贱婢,你敢!”
“有趣。”崔太后来了兴致,命人取来匕首放入宋曦掌心,眼尾的笑意冰冷如刀:“既然如此,那你动手吧。”
宋曦仿佛被手里的匕首烫了一下,五指猛地一颤,差点把它甩脱出去,崔太后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催促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