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褐色的阵盘上,一座微型山脉安静伏卧,其上闪烁着各色光点,有的地方密密麻麻,宛如天河披落,有的地方稀疏无比,三三两两地孤独点缀着。
山脉之外,一层轻如绡纱般的光幕,围绕着山体缓缓变幻丶流转。
房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轻咦。
坐在上首垂头安静查看玉简的黑衣剑修转过脸来,神色冷淡,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意味,语气淡漠叫了声「余同舟」:「乙字队的报告我看完了,你怎么还未回去?」
一只脚搭在桌面上翘着二郎腿丶背倚椅靠坐得舒舒服服的青年,一双眼似带着些宿醉未醒的迷离,惫懒地眨眨眼,却没有反驳这句话,只嬉笑道:「刚才有个门中弟子闯进赤岩山去了。」
黑衣剑修已经重新低下头去,漠然地道:「把名字记下,稽查平日表现,如属意外,惩戒后补发入山令牌。倘有不妥之处,即刻缉拿候审。这些事还要再教?」
余同舟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支着颐侧在阵盘边看了片刻,似不经意一般,笑吟吟地道:「地火峰这名叫做温雪意的女弟子……」
他斜着眼,看着锺斯年放在玉简上的手指微微一僵:「似乎是被人追逐闯进去的,追杀她的人,倒是有令牌在身……看此人气势有些眼熟,倒像是天灵堡那个裘易……」
锺斯年已站起身来。
余同舟故作惊讶地道:「斯年,你这是做什么?」
锺斯年眼睑微垂,将看过丶未看过的玉简分别一拢,放进书案两边的储物匣中,抬手一招,壁上剑鸣呛啷,一柄乌皮鞘剑飞掠而来,落入他掌中。
他淡淡地道:「我出去一趟。」
余同舟嘴角含着笑意,抱臂看着黑衣剑修步履从容向外,在对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你已经握不住剑?」
「你可还记得,无情剑道,不斩『情劫』的后果?」
「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要试剑天下,涤荡魔氛,诛尽世间当诛之人?」
锺斯年停步漠然而立,却没有回头。
余同舟微微闭上了眼,面上仍是惫懒神色,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过是天晴日暖丶酒冷茶温:「你入门以来,何曾有一刻离开过你的剑?她出现以后,若不是今日此刻,你的剑何曾再及过你身?」
「你以凡铁试锋,人人都说你剑道登峰丶睥睨英雄,谁知道你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命剑?」
「——斯年。」
「你能以凡铁镇压侯经义,可能诛杀裘易?」
「金丹当如何?元婴又当如何?」
「你的手已经软了。而拿不起剑的钟斯年。」
「可还是锺斯年?」
门口的黑衣剑修默然凝立良久,忽然淡淡开口,道:「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
他目视天际,神色淡漠,似曾无片刻动容,沉然道:「握不住剑,我当磨剑。大劫将至,我自应劫。」
「我辈本就与天争命,倘若仍要事事顺伏成规,纵然问道长生,亦不过天道傀儡而已。」
「而我挥剑三万次,不是为了做谁的傀儡。」
余同舟沉默良久,注视着黑衣剑修头也不回,掠起一道惊虹直冲天际,眼睑倦倦垂落,良久抓了抓头,从腰间摸出一只酒葫芦,仰头痛饮半壶,口中方发出一声含混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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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岩山脉某处半空中,温雪意和裘易一追一逃,已不知掠出了多少距离。
温雪意面色已然显出苍白,即使有源源不断的丹药和灵石补充,长时间驾驭裂空翼飞行的消耗依旧让她感觉到吃力。
若非是这对专擅飞行的法器相助,几番辗转腾挪,毫厘之间脱身,她早已被裘易追上了。
她目光落在前方脚下狭窄的山谷入口,一面以神识扫视周围是否还有其他气息强大的存在,一面摸出玉瓶,反手将瓶中最后几颗聚气丹倒豆子一般倾进口中。
白光一闪,裂空翼上浮起一道朦胧隼影,奋然拍击双翼,其速度又陡然增加一分,正向前电射飞掠,却蓦地一个摇晃,似乎失去了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向着下方山谷扑去。
追逐在后的裘易,此刻心情却比温雪意恶劣许多。
区区一个炼气修士,蝼蚁一样的人物,更无什么至宝护身,不但在他手中逃脱,一路追逐之中,几次都险些将其擒下,却都被她种种古怪的手段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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