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丹朱一走,镇远侯夫人面上却是笑意全无,意味深长道:“这个林嘉月真是不简单,比她故去的长姐厉害多了!”
彭嬷嬷不解道:“可叫奴婢说,世子夫人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周嬷嬷到底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人,世子夫人命人掌掴周嬷嬷,不也是打太后娘娘的脸吗?”
“太后娘娘不会知道的。”镇远侯夫人的眼神落在摆在炕上的茶盅上,不急不缓道:“这几年周嬷嬷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心里最清楚,若她问心无愧,兴许还能托人在太后娘娘跟前编排林嘉月几句,林嘉月长姐之死……周嬷嬷功不可没。”
“纵然太后娘娘护短,却也没有不明不白偏袒一个嬷嬷的道理。”
“捉贼须拿赃,太后娘娘若想林嘉月的罪,定要先彻查清楚,你觉得周嬷嬷经得起查?一山容不得二虎,周嬷嬷来镇远侯府四年,俨然将自己当成苜园的主子,从前没少算计林嘉月长姐,她不光不敢将这事儿闹到太后娘娘跟前,还怕我们将这事儿捅到太后娘娘跟前。”
“毕竟太后娘娘一向偏疼宋曕,我就不明白宋曕到底有哪里好……”
有些话,她也就只当着彭嬷嬷的面说上两句,转过头,她又是面面俱到的镇远侯夫人,吩咐了身边的大丫鬟云梦前去给周嬷嬷送药,又要彭嬷嬷亲自去见了林嘉月一面。
彭嬷嬷很少听镇远侯夫人夸谁厉害,如今再对上林嘉月,自是打起十二万分小心,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林嘉月管教宋子辰管的好,以后宋子辰就要林嘉月多费心心思。
彭嬷嬷不光人来了,还带了两匹江南时兴的缂丝料子,表明了镇远侯夫人的态度。
林嘉月是笑容满面送走了彭嬷嬷。
另一边周嬷嬷送走了云梦后,疼的龇牙咧嘴时仍没忘骂林嘉月:“……她不过一个续弦而已,算什么东西?从前连她长姐对上我时都恭恭敬敬的,总有一日我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她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白眼扫向替她上药的婆子:“轻点,怎么笨手笨脚的?”
那婆子连忙赔笑应是,替周嬷嬷滚了热鸡蛋又上药后,她这才道:“周姐姐,我看不如就算了吧?新进门的世子夫人瞧着怪厉害的。”
“不说别的,就说她身边的竹风,从前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今日才知她原来是练家子,曾学过十来年的功夫……”
周嬷嬷气的将手边的热帕子朝那婆子脸上砸去:“我周秀娥会怕她?我连林含瑷都不怕,哪里会怕她!”
“就算她长有三头六臂,身边有铜墙铁壁我都不怕,我可是有辰哥儿在手,略加挑唆一二,世子就会容不下她,我看她还张狂个什么劲儿……”
她冷笑着说起来:“当初辰哥儿只有两岁时,林含瑷想演一出母慈子笑,非要辰哥儿喝什么野菌汤,我命人在里头加了些有毒的菌子,喝的辰哥儿是上吐下泻,世子以为林含瑷想要害死辰哥儿,对她更冷淡了……”
行至门口的宋子辰半晌没动。
两岁时候的事情他自是记不得的,但他却没想到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周嬷嬷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记得他生病时,是周嬷嬷不眠不休照顾自己。
他记得他不愿念书遭爹爹训斥时,是周嬷嬷帮他想办法,帮他通风报信。
他记得他不愿见从前那个母亲时,是周嬷嬷与他说他是世子之子,不必将那等女子放在眼里,不愿见她喊她,不必勉强自己。
……
怎么好好的一个周嬷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宋子辰手上端着刚出锅的糕点,可他想了想,到底没给周嬷嬷送进去,转身就走了。
翌日一早。
宋子辰没有装病,难得早早起床,去了外院跟柳夫子念书。
柳夫子是宋曕三顾茅庐,花了大价钱为宋子辰请回来的大儒,如今歇了几日,见着宋子辰来了,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
可学生要上进,当先生的没道理拦着。
柳夫子很快发现今日的宋子辰很不对劲,往日只要世子不在家,宋子辰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他甚至听见宋子辰与人说什么“几日不念书就算被爹爹揍一顿也是值得”的之类的话,只觉得这孩子真是无可救药。
但今日的宋子辰不光上课时没闹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下课之后还拿着字帖来问他自己的字写的如何。
得他夸赞后,宋子辰便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走了。
宋子辰拿着字帖去找林嘉月,林嘉月只觉得字帖上的字简直就像鸡爪子挠过一般,皱眉道:“辰哥儿,这个‘田’不是这样写的,你写成了‘由’,你看,‘田’字这一竖并未出头的。”
林嘉月一笔一划写的很慢,想让他看的清楚些。
宋子辰忍不住道:“您的字竟写的这样好!”
林嘉月听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我一手字写的很难看?”
“是不是你听人说过,说我生母出生商贾,我从小跟在姨母身边长大,不得家中长辈看重不说,还没什么见识?”
宋子辰听周嬷嬷说过此等话,他想了想,点点头,却并未说是谁说的。
就算他不说,林嘉月也能猜到背后之人是谁:“姨母从小就教我说‘字如其人’,字若是写的不好看,可是会遭人笑话的。”
“不过你这字,写的着实太丑了些,这般下去,长大后只怕连我身边的陪房都及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