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的声音压得愈来愈小,茶杯扫落地,“砰”的一声点燃了顾言卿的情绪。
顾言卿闭了闭眼,“母亲只是想讥讽我吗?”
不待顾母开口,顾言卿先声夺人言之凿凿,“我考取功名,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你小声点。”顾母腾地站起,一手拍在茶桌上,“高兴,这哪里值得高兴?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因为这她连大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母亲渴求的眼神、父亲可惜的嘴角和周遭觊觎的神色一一在顾言卿脑子里浮现。
“母亲不是一直难过没怀个男胎吗?父亲不是可惜后继无人吗?”
顾言卿语调幽幽,黑沉的瞳仁直勾勾盯住顾母,“现在我也算继承了父亲遗志,母亲,我并不比那些庸碌无为的士子们差,我不比任何人差。”
顾母被她这一番话震慑,张目结舌嘴唇蠕动。
“母亲,父亲一辈子都只是个主簿,而我现在已经是天子门生,从七品的经历,母亲别想了。”
顾言卿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制住顾母挣扎的动作,慢慢将她抱进怀里。
“娘,我会让你过得好的,就算有弟弟也不会比我更好了。”顾言卿神色郁郁不似安慰母亲,倒似开解自己。
“可是、可是”顾母的反抗减弱,迷失在女儿的诱哄中,没说的话尽在不言之中。
顾母是个见识浅薄的母亲,丈夫死后她已经习惯了听从女儿的安排。
如果不是顾言卿欺瞒在先,郁愤被压抑半年之久,她不会如此激动。
“娘,欺君罔上的事我已经干了,事已至此,好好过你的快活日子,一切有我呢。”
说着顾言卿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三小袋银子在顾母眼前晃悠,“娘,看。”
顾母犹豫伸手握住银子:“好重。”
顾言卿面上挂着肆意的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眉梢微挑,恰似冬日寒风侵袭下簌簌生辉的一抹艳色,温暖舒畅。
“是啊,月银、柴薪银、节钱。”
顾母别扭:“我不要你的。”
顾言卿轻笑出声,“拿着吧,我留的有。”
顾言卿太过了解母亲,以至于母亲的一切心事在她这都如同赤裸。
瞒天过海、先斩后奏、糖裹砒霜的事情,顾言卿做惯了,顾母也不能免俗身陷其中。
一场本会空前“热闹”的争吵被她轻易化解。
顾母靠在女儿的怀里如同当年靠在丈夫的怀里一样安心,顾言卿一下一下轻拍母亲安抚。
柔软顺滑的袄裙被顾言卿的手印出凹陷。
她若不聪明点,这样美满的日子在父亲离世的第二日就将结束。
扫尘除旧,祈求人寿年丰,顾言卿和顾母在巷子里过了个热闹的新元。
正月初五,天光大亮,大门上挂着新桃符,绘着的神荼郁垒面容威严、姿态神武。
镜子里,素发长长披盖,动作间几绺乌发挂坠胸前,顾言卿两手支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润粉的甲盖抵住唇角,划出微笑的弧度。
双手灵巧动作,刻意修饰的眉形一派自然,眉峰上挑,眉尾过目,
顾言卿撩开门帘走到庭中,亮青色衣袍衬得她仪神隽秀,墨发束起,整个人精神奕奕,清朗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