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哥甩干净斗笠上的雨水,将碎银子塞进怀中,重新戴好斗笠跑到雨中:“俺得赶紧回家了,你嫂子还在家等着俺呢!”
甄棠朝他摆了摆手,看着他消失在远处的雨幕中,若有所思起来。
又过了六七日,山林中渐渐有了夏日气息,昼长夜短,雨水充沛,风从天际而来,吹动湛蓝天幕中云卷云舒,落下的影子漫过隐蔽的山野,也将窗楞映照得明暗交错。
“已经五月了,外面开满了山花,你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呢?”
甄棠拢好木床的纱帘,看着静静沉睡的人,轻声嘀咕。
她抓了些小米渣放在窗台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托着下巴看小麻雀吃食,这种日子还要等多久,一个月了,京城中那些人暂时还未找到此处,若是两个月、三个月呢?
还是说,圣上和皇后娘娘真的认为景昭辰已死,不再继续追查。
现在整个大安朝除了药庐里的人,无人知晓他还活着,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昏睡。
甄棠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日好像有些热,她起身,准备为病床上的人换一条薄绒毯子,放下手中的书册,刚转过视线,顿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床上的人,正静静地看向她。
依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视线仿佛凝聚成实物,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你醒啦!”
“太好啦!”
景昭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他感到无尽的孤独,长到他陷入无边的恐惧。
梦里的他一开始只是一个两岁的稚子,同母妃一起住在碧微莲池,因母妃生得极其貌美,爱屋及乌,父皇也极其宠爱他,在他展露出卓绝的天赋后,更是将他带进紫宸殿亲自教导。
然而随着母妃意外落入莲池,香消玉殒,他便被皇后收养在坤宁宫,父皇也很少再来探望他。
随后便是日复一日严苛的教律,罚跪、鞭笞、体罚,只要他稍稍有些反抗,皇后娘娘便会让他在祁华殿母亲的灵位下罚跪,他的脊背上,从未断过伤痕。
这种提线木偶般的日子持续了十年,直到他被封为太子,才终于得到片刻喘息。
然而边疆常年战乱,父皇又逐渐年迈,他在军中督战数年,直至鸣泉关那次…
一瞬间,他从云端跌落尘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一切恍如一场梦,二十年的时光,最后为了活命甚至用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法子。
直到那场荒唐的冲喜。
他隐约听到时常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今日下雨了,又天晴了,邵真失踪了好几日,不知去忙什么,青玄反倒寸步不离药庐。
起初,他的意识模模糊糊,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脉在慢慢恢复,四肢的力道在逐渐充盈。
麻雀在耳边叽喳,景昭辰听到她问:
“已经五月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呢?”
梦醒了。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海棠色的身影,挽着简单的发髻,一手拿书,一手托腮,整个人被柔和的晨光笼罩着,恍若梦境。
是甄棠,他那位冲喜的王妃。
景昭辰的目光不敢移开分毫,他刚醒来,神智还未完全恢复,生怕一眨眼她的身影便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