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失误,是他没有料到甄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是你想的这样,朝朝,我……”俯身的动作扯裂了伤口,景昭辰强压下疼痛,轻声道。
“那是什么样?”
甄棠颤抖着嗓音:“你将我外祖的墓园迁至了何处?为何……为何你一再对我隐瞒?”
景昭辰感觉到伤口渗出了血,有些温热,渗进棉布中转瞬变得冰凉,他不敢回答,他承认,这是他内心中最卑劣自私的决定。
他深知外祖对甄棠的重要性,只要外祖的灵位和墓园在他的掌控之中,甄棠永远不会离开。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做这些。
可是甄棠已经看到了那些地形图,即便他现在解释,甄棠也不会相信,只会显得他又在欺骗。
所以他沉默。
甄棠冷笑:“景昭辰,整个翊王府里全是‘死人’,我的名字呢?为何这上面没有我的停灵记录?”
“我是早就死了,还是下落不明?”
景昭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智,猛地俯下身,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极尽祈求:“朝朝,我求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好啊,我信你。”
甄棠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殿下写封和离书吧,你我之间,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密室内一片暗沉,案几上的长明灯似是被暗流催动,恍然摇了一下,将隔着烛火对峙的二人影子也晃动起来。
景昭辰沉默了半晌,声色微凉:“你为何会觉得一封和离书便能将你我分开?我若一定要寻你,无人能拦。”
“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何不敢写?婚仪那晚我们曾有约定,你解毒蛊,放我离开。殿下受圣贤教导,为何却一直行违背君子之事?”
景昭辰挑了挑眉,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渗血的痛楚:“圣贤?君子?朝朝,你竟然一位我与这两个词相关?”
“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从前是我违约,既然你要和离书,那我便写。”
目光扫过甄棠护着的那些信件,景昭辰的视线最后落在甄棠身上:“只是我想知晓,朝朝,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永远比不上顾淮清?”
“是,永远比不上。”回答声毫不犹豫。
景昭辰唇角泛起苦笑,这一场荒唐的冲喜,终究还是走到了命中注定的结局。
他用匕首挑开那些染血的棉布,下面是尚未干涸的砚台和一支紫毫,半个时辰前,他强忍着疼痛自己换了药,写了一封密信,命周总管传给了邵真。
藏书楼无人阻拦,这么短的间隙,甄棠便突然出现在此处,命运还真是与他开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玩笑。
“和离书我会送到云汀日暖,国祭之后,我将再也不会关着你。”景昭辰有些气虚。
甄棠将淮清的信件收整妥当,站起身,垂眸看着他:“我祝你大展宏图,成为一个英明的帝王。”
机关启动,密室门打开,甄棠头也不回地离开,在密室门重新关合的瞬间,不知为何,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密室内只有一盏幽光,他仍旧站在原地,背对着甄棠,一动未动,就在石门仅剩一条缝隙的时候,身型似乎踉跄了一下,随后被石门阻隔。
景昭辰摔倒在地时,并未有任何痛觉。
他所有的感官好似都在一瞬间消失,以至于鲜血渗透了棉布,又渗透了衣衫,他却毫无所知。
失血使他的神智开始发飘,视线变得模糊,连呼吸都难以维持稳定。
在景昭辰最后的记忆中,不是甄棠决绝离开的神情,他反而回想起婚仪那晚的初见,一袭赤红婚袍,小心翼翼看着他推过去的三种贺礼。
报应。
景昭辰的视线一暗,陷入昏迷。
……
国祭前一日,按规制,甄棠与景昭辰提前入宫,住在了碧微莲池,宋嬷嬷、邵真、青玄同行。
无人知晓之处,甄棠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和离书,马车在宫道上平稳行驶,甄棠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宫墙的琉璃金瓦上方,是万里无云,一片湛蓝的天空。
她没有料到景昭辰这么简单便写了和离书,写下自己名字,按下指印的一瞬间,甄棠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