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敢。”
他冷哂道:“你连纵火都敢,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裴旖心脏猛地一坠,低着脸静默不语,但对方又怎会因为她的沉默就放过她:“方才你被人冤枉时不是很会辩解吗,这会儿不说话了,看来是孤并没有冤了你?”
裴旖没有正面回话,轻声道:“殿下若已认定此事,臣女即使分辩,在殿下眼中也是狡辩。”
晏绥大掌压在桌案那沓手稿上,神色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人。
方才在来到琼华殿之前,他已经听人汇报过了她这些日的所作所为。他这位储妃不仅是能言善辩,还很擅长作戏,即使是他不在京城,她也能一个人演出来两个人的情深意重。
胆大包天来东宫行骗拿走他的经书,在宫里大张旗鼓为他抄经祈福,甚至入戏太深,连被人刺杀时都不忘把书护在怀里,不惜利用一切机会身体力行昭告天下,这是他第一次借东西给她,情谊深重,重过性命。
说谎时面不改色,作戏时以假乱真,被诬陷时冷静沉稳。他都不知到底是从前她藏得太深,还是他太小觑了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医女,竟然如此心机深重。
晏绥定定看着她的脸,漆沉黑眸深不可测。
若非在她回京之初他就曾派人去长陵查过她的过往,此时此刻,他也会觉得她像是个探子。
久未得到回应,裴旖悄悄抬起眼,只见他正神色不明盯着自己,眸底幽沉得令人心悸。他沉默得越久,裴旖就越慌乱,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岔开话题:“今日之事,殿下以为如何?”
晏绥的语气真假难辨:“如此看来,那日郡主说看到凉昭使臣与人会面谋算你与东宫,所言非虚。”
还没等裴旖松一口气,他的话锋一转,接着淡声道:“不过数日之前,孤在京郊碰巧也抓到了一个南呈探子。他与郡主同时在桃源驿看到了使臣与人会面,可听到的话却和郡主所言截然相反。”
裴旖太阳穴倏然狠狠一跳,面前人盯着她的脸,一侧唇尾掀起,笑意却半分也没有到达眼底:“你们两个,谁在骗孤?”
窗边的香炉烟气袅袅,殿内一片凝固般的寂静。
裴旖暗暗深呼吸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开口:“臣女——”
“想好了再说。”
面前人漫不经心打断了她,他的姿态十足散漫,气场却压得人窒息。
“你只有一条命。”
裴旖启着唇顿了顿,喉咙因为紧张而干涩。
承认欺骗他与继续欺骗他显然都不是能好好活命的选择,但既有当初,她对今日的局面也不是全然没有预料。她沉眸用力压住心头的惊慌,抬起脸正欲再开口时,眼前忽然有道黑影从天而降,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径直落在了她脚旁。
裴旖被骇了一跳,下意识仰头看过去,房梁上竟不知何时爬上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看身型还是个年轻姑娘,弯着眼冲她热情挥了挥手,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东宫里那些个神出鬼没的暗卫了。
她敛眸收起视线,定神向地上看过去。
伏在她脚旁的是张成年男子的面皮,血迹斑驳将干未干,依稀散发着潮湿而浓重的热乎腥气,似乎是不久前刚刚从哪个人身上剥下来的。
裴旖震惊愣了半刻,大脑轰然嗡一声响,本能向后踉跄退了两步,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虽然她曾经死过一次,经验比起一般人来说已经算是丰富,可是眼前这样的场景,于她而言还是太歹毒了。
她僵硬扭头强迫自己看向一旁,但那画面依旧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湿热的血腥味也黏糊糊萦绕在鼻息,她用力将指甲掐进手心忍住干呕,根本无暇注意到椅子上的人是何时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最后停在了她身前。
裴旖余光瞥见他的鞋尖,感受到他的迫人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她低头闭上眼,可那道凛冽的压迫感并没有因为她的自欺欺人而消失,下一瞬,她的下颌倏然一痛,对方的力道根本不容抗拒,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迫仰起脸。
裴旖睁开眼,眼尾隐隐泛开潮湿。晏绥蹲在她面前,狭长黑眸微微垂着,指腹在她的苍白脸颊上慢条斯理蹭着,仿佛是在感受人皮的触感。
“孤的问题,郡主想好怎么回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