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夜受了如此大的惊吓,皇兄此刻人虽然已经启程上路,但想必心仍是留在京中。今日姑母府上失火之事实属人祸,在查清楚刺客来历之前,郡主的处境仍然危险,一来侍卫的训练并非一朝一夕,再者别院修复也需要时日。我已禀报父皇,这段时间就让郡主先在我宫中暂住,这样既可以保证郡主的安全,我也好向皇兄交差。”
她慢条斯理笑了笑,“不知姑母意下如何?”
晏月华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别有深意看了眼裴旖。她竟不知,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时候与东宫走得这样近,又是什么时候如此入得太子的眼了?
不只是她觉得古怪,就连裴旖本人也是相当惊疑。
晏绥肯派个人过来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她也只是想利用晏然做个见证的工具人而已,对方将她与太子的关系暧昧杜撰了一番不说,还毫无预兆地提出要带她走,她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不定。身旁陆从周出声道:“今日事出意外,我府上自会加强守备。公主美意,原不该推拒,只是——”
“不该推拒就不要推拒了嘛。”
晏然笑吟吟打断他的话,随手拿鞭子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漫不经心道,“而且就算是拒绝,也该是郡主姐姐拒绝我才对啊。”
少女的声调娇俏又刁蛮,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挑衅之意。几个胆子大的下人偷偷抬眼望过来,见世子脸色依旧平淡如常,似是并不屑与她计较。
他们又转而看向他身旁泪痕未干的郡主,她才回到京城不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必然惊慌不安没有着落,此时定是会选择留在母亲身边,可下一刻,就见她抬起脸,轻柔开口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暗自惊异。陆从周眼里的探究渐深,晏月华微微沉着脸,仍旧没有出言表态,晏然半是调笑,半是认真道:“我这也是受人之托,郡主与我一起,姑母不会是不放心吧?”
房间内的空气沉寂,片刻之后,晏月华意味深长扬起唇:“青霜,好好跟着郡主,若再出什么差池,本宫拿你是问。”
青霜惊恐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应声,一个全身衣物黑黢黢湿透的小太监慌慌忙忙小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脏兮兮的双手呈上一物,声音急促又激动:“禀殿下和世子,别院的火已经扑灭了,奴才在废墟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皆循声望过来,只见他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块鸦青色的圆形令牌,上面刻着“南呈”二字。
裴旖黑瞳狠狠一振,屏息压住了喉咙里汹涌漫起的苦涩凉意。
眼前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上一世她所遭受的一切都始于这块牌子,今日她走了一招险棋,它也如她所愿现身。
她看向一旁的母子二人,晏月华紧紧沉着眉目,长久抿唇不语,显然是没有料到这块令牌竟会被发现得如此之快,又在外人面前被公之于众。
而陆从周却像是愣了下,片刻之后,他下意识望了眼晏月华。他的面色如常看不出破绽,可眼眸里的不可思议却没能及时完全隐匿。
裴旖敏锐盯着他的侧脸,心中暗忖,难道此刻的陆从周对令牌一事尚不知情?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唯独晏然负着手歪头瞧了瞧那块令牌,展颜笑道:“哎呀,看来刺客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接下来就等着表兄将人抓回来的好消息了。”
语毕,她也不管那两人的脸色,笑意盈盈告辞后,便带着裴旖扬长而去。
出了府,二人踏上马车,一路无言。
晏然闭眼倚在软榻上,脸色淡淡的,与方才在人前那副游刃有余的微笑面孔截然不同,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裴旖安静坐在另一边,她与晏然在宫宴时曾见过几次,但并不相熟。
晏绥为人孤傲眼高于顶,晏然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帝共有三子四女,几位公主之中她最受宠爱,再加上与太子的关系,自然是京中贵女们讨好的对象,但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最终都毫无例外铩羽而归。
不过即使她再冷淡,面对她也好过面对长公主府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百倍。裴旖暗自长舒口气,眼下事情的走向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至少最大的危机已经暂时化解。
她疲倦向后靠过去,心中反复回想着今晚发生的几件事,正兀自出神,突然一团阴影飞速从窗外蹿入,直直奔着她撞了过来。
裴旖骇了一跳,身体本能向一旁躲开,脑袋重重磕在窗檐上,疼得她没忍住低叫一声,蹙眉吸了口凉气,定神看清蹿进来的东西竟是只雪白色的貂儿,毛皮漂亮光滑,目光锐利又明亮。
她隐约记起来之前曾听谢颜说起来过,公主养了只灵兽,小小一只,极通人性,速度又快,无人见过它的真面目,是太子攻打东澜时给她寻回来的,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一只了。
裴旖心有余悸松一口气,揉着额头望过去,只见那只貂儿乖顺趴在晏然的臂弯里蹭着脑袋,而它的主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姐姐,你这样的胆子,怎么敢去欺骗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