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体恤臣女母亲,不忍见母亲与臣女再度骨肉分离,因此与凉昭另行商议条件,提出换一位贵女前去和亲,同时每年加以黄金封赏。此举已是给足凉昭颜面,凉昭连年征战,又不善商贸,财力虚空,按理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使臣非但不为所动执意要臣女和亲,还不惜在京中散布谣言诋毁殿下声誉,直至协商彻底陷入死局,殿下决定亲自领兵出征——这既不符合两国的谈判之道,也不符合凉昭一族勇而无谋的特性,此为三。”
裴旖暗暗深吸口气,最后道,“因此,臣女以为,凉昭此次主动求和是假,意图对殿下不利是真。”
她的话音落下后,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回应。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裴旖心中忐忑不安,漆黑睫毛极轻地颤着,半晌之后,椅子上的人终于阴晴莫测开腔:“你的意思是,有人与凉昭里应外合,故意将你的身份透露出去,拿求娶你作为幌子,实则是为了以你和孤的婚约,逼迫孤亲征凉昭。”
“臣女确有此疑心。”
“这个人是谁?”
裴旖轻轻摇头:“臣女不知。”
“那在孤出征之后,他们又意欲对孤如何?”
他的腔调漫不经心,好像是信了她的话在认真与她探讨,又好似根本就没相信她,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试探。
裴旖心里没底,迟疑少顷,谨慎回道:“殿下出师,必定无往不利。但纵使殿下英明神武,毕竟分身乏术,若殿下因战事被拖在边境,只怕给京中奸人留有可乘之机。”
面前人听言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并不令人觉得亲切,反而使人后颈阵阵发凉。徐谨行先一步觉察到他身上的危险信号,有些担忧又怜悯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
“此人既能勾连外族在朝中兴风作浪,势力必然不容小觑,孤思来想去,人选倒是不多。”
他闲散倚在椅背上,拿手中的匕首点着指尖,“璟王,豫王,平国公,镇南候,长公主。”
裴旖心一沉,下意识抬起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他的眸幽深而锐利,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隔着一张桌案将她牢牢裹挟。他扯开唇尾,笑着问她:“依郡主之见,这个勾结外敌谋权篡位之人,是谁呢?”
窗外天色全然暗了下来,他的脸被笼在阴影里,神色看不清晰。裴旖紧张屏息,轻轻启唇:“臣女——”
“别说你不知。”
对方打断她的话,同时手里的匕首不轻不重扔到桌案上,发出一声压迫性极强的闷响,仿佛敲在她的心脏上。
“方才郡主头头是道说了这么多,实在让孤很难相信你不知情。”
裴旖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
政敌的女儿跑来敌营自曝,任谁看都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更何况对方还是以冷血狠戾而声名在外的太子。她自知已经骑虎难下,一瞬短暂的慌乱之后,却又好似忽然镇定下来,沉默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垂着睫朝他跪了下来。
月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宛若窗外树枝上沉甸甸的梨花。女子的声线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没头没尾:“请殿下庇护臣女。”
晏绥无声盯着她的脸,黑眸里的探究浓重幽沉。
她接着轻声细语道:“有人欲在殿下离京之后,以假乱真,取代臣女的郡主之位,对东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