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岏合上奏疏打断他道:“安置灾民和稳固边军,乃是首要之务,其余的皆可暂时搁置。”
赵丰盈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埋下头低声回禀道:“太子殿下明鉴,今日午后,陛下召了户部兵部几位大人入了宫。”
李岏挑了挑眉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赵丰盈却跪地道:“据臣所知,陛下特意交代了,宫室关乎皇家颜面,也是朝廷的体面,亦关乎民心所向,不能再拖。况且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一心想要搬去恩华殿住,更要及时修葺完善,了了她老人家的一个心愿。”
“今冬大寒,京师里要早些囤好过冬的物资,陛下还说,这几年臣工们勤勉,国泰明安,年底要为众臣工送上一笔额外的俸银。”
李岏听闻却突然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腰间的玉带,单这最后一条,众臣工只怕便再不会反对。
说完他看了看上首道:“陛下这是。。”
李岏摆手打断了他道:“太后既有此心,这殿自然要修,只是恩华殿却与而今太后住的殿太近,修葺声恐吵着她老人家。正好太后她老人家冬月的时候会去法华寺住上个把月,那时候再开工不迟。至于给众人发额外的俸银更是好事,孤无有不允的。不过这些不也都是年底的事么,左右还有三四个月,你先去按孤的去办就是。”
“是。”赵丰盈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太子殿下所言有理,左右先下手为强,有钱先用了,其余事再说。
可是万一。。
李岏起身站在门边,又回头道:“帐上亏着的两千万两的借银可理清楚了?”
说着看了看无边的夜色,嘴角微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总要好好翻出来了,不过这事。。孤已想好人选,你另有安排,不必趟这趟浑水。”
赵丰盈点头称是,不由飞快看了眼自己的主上。
心中明了,若是有人反对,那两千万两的旧账被捏在手里等着翻,谁还敢出来反对!
全福悄悄进了来,手中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
上前道:“太子殿下,药熬好了。太医方才嘱咐了,喝完药您定要好好歇息才是。”说着飞快地白了赵丰盈一眼。
赵丰盈接受到全福刀人的眼神,忙行礼道:“臣打扰殿下了,这就告退。”
李岏挥了挥手,眼也不眨,一口将汤药喝了精光。
今夜月明。
万籁俱寂。
他从崇文殿出来,径直从辇车旁走过没有要上辇得意思,只是慢慢踱步回方华殿。
伺候在旁的全福喋喋不休地道:“太子殿下,夜里风寒,您又身体不适,还是奴婢伺候您坐辇回去吧?”
李岏道:“闭嘴。”
全福一缩脖子,忙捂住嘴不敢再劝。
寒风顺着各处缝隙往皮肤上钻,李岏晕晕沉沉的头脑在夜风里反而清明了许多,困意消散,倒是更生了月下独行的心境。
全福跟在后头,瞧见前面的人影修长,衣袂带风,却形单影只,愈见萧索。
他自小跟在身边,太子殿下少时也是调皮活泼的,只是先皇后娘娘薨逝地早,没几年陛下又扶了继室,都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在这皇家也难以避免。
殿下从此便转了性,不过五六岁的一个小人,便沉稳地像个大人一般,每日里睡得极少,少时起早贪黑地刻苦读书,而今大了,政事上也极勤勉,几乎少有休息之时。
只是,这么些年,殿下身边人虽多,能说得上话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他跟在后头看了这么多年殿下一个人的背影,愈发眼眶有些发酸。
全福忍不住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果真该死,为何没早给殿下找个知冷知热的跟着。
害得殿下而今都快十八,还是孤身一人,夜难安寐。
而今连身体都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