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月的月白素罗中衣衬着如玉面容,在酒桌上里带了一身合乎身份的出尘,如醉酒谪仙,他看着肖锦程,叹息地笑了:“江某其实,与肖兄有一样的困惑。”
他却话锋一转,借着酒劲朗声问道:“肖兄当真觉得——”他执着玉箸,沾上第十三盏酒液,在案上歪歪斜斜地画出了一个“蠢”字,“江某偏要弃了这金盘玉箸,去舔那残杯冷炙?”
他问的不止是肖锦程,问的更是第九层的权贵们。
——如诸君所乐见,我江步月苟活诸君檐下十余载,却在尚主归国之际,玩弄丫头自毁前程,何苦来?
坐在边上的贺珩倒是没读出这么多意思,只看见了江步月写的大大的“蠢”字,停了击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对这老四多了几分赞许。
肖锦程的脸不知因为烈酒还是愤怒涨得通红,江步月低眉顺眼却默然割席的姿态令他生厌。
“那是你贪!”
江步月却只是回头,示意黄涛从黑袍上取下一颗齐光玉袖扣,就着寒冰烈酒,扔进琉璃盏内,笑着将酒盏推到肖锦程面前。
这齐光玉通体莹润,在琥珀酒液中荡漾,竟不输三分琉璃与碎冰的光泽——果真是南靖顶级的宝贝。
“肖公子若曾收过三哥的齐光玉,今日便让江某一个面子,免得三哥泉下懊悔,交错了朋友。”
冰酒寒气氤氲,肖锦程的眼睛盯着琉璃盏里摇晃的玉扣,竟有些分不清是碎冰还是美玉,心中一阵烦躁,压抑许久的愤懑倾斜而出。
他大手一挥,将满桌的琉璃盏震碎,琥珀酒液在江步月面前炸开,一片破碎与娇呼声里,肖锦程拍案与江步月对峙,双眼赤红:“你他娘的,装什么圣人!”
酒液与碎片洒了一地,江步月和贺珩不自觉地让出距离。
“妩娘,这九层的地龙,还是烧得太旺了。”
一身素罗的江步月低头,看着肖锦程厚重的锦袍,回头对梨花带雨的妩娘道:“给肖公子都熏醉了。”
江步月向贺珩垂首,示意改日再约,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第九层。
黄涛一把将黑袍从妩娘身上夺走,叮嘱道:“别忘了,等肖公子醒了告诉他,他欠我家殿下个彩头啊!”
然后马不停蹄地追上去。
马车行至四下无人后,黄涛对江步月竖起了大拇哥:“殿下,您今日真是海量啊!”
“倒也不是。”江步月靠在车厢里,满身的酒气盖住了他的疲惫,“三哥一大早与吾托梦对酌,去至真苑之前,吾便醉了。”
“那您真是神了,属下竟没看出来。”黄涛笑道。
“是啊,吾服了三丸紫参丹方才入宫。”他的声音变得虚弱,和黄涛复盘着三皇子体验日的全经历。
“一丸紫参丹可解三斤酒,殿下你!”黄涛白了白眼,难怪如此海量,原来自家殿下怕醉酒在公主面前失态,入宫前早已服下大量猛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三哥不也总是醉醺醺的么?”江步月轻轻地笑了,却自顾自道,“那小七说的没错……北霖世家里,果然有三哥的手笔。”
“那殿下可要明日再去寻那小七?”
“殿下?”
黄涛掀开车帘一看,江步月已经安详地闭目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
。
顾清澄感到头痛。
按照孟沉璧所说的七日之期,她明日便可自由自在地直立行走了。
但仅仅是这两天,浊水庭就成了著名踩点地,无论是来自至真苑的、还是端静太妃的拾香宫的,甚至大理寺、刑部的,都得来浊水庭转一圈,用的也是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