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面无表情,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眼睛里一片沉郁,深不见底。
这郎君怎么气性这么大,盯得她头皮发麻。
冯照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又摆了个笑容在脸上,“郎君,我也是情非得已。我跑出寺来其实已是不大合规矩,又闯入你府上,若非郎君宽宏大度,要追究我的过错,我恐怕就要受罚了。”说到这里,她小心夹着嗓子,又拍了他的马屁。
他板着一张脸,仍不见消气。
于是她又多补了几句,“郎君想必也知道我是怎么去的寺里,要是被人知道偷偷跑出来,可就麻烦大了。我第一次见郎君总不放心,后来才知晓郎君的胸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面上表情终于和缓了些。
冯照见此,便想使出撒娇大法,去拉他的袖子,哪知被他躲闪开,两人之间又沉寂下来。
其实元恒早有预料,她不是寻常女郎,她总有奇思妙想,处处大胆,惹得人喜爱她。但他没想到,竟是冯家人。
瑶光寺贵女命妇有数百人,怎么就偏偏遇到了刚去的她。这仿佛是种冥冥注定,势要将他和冯家人扯上关系。
他想立刻离去,远离这让他恼怒的局面,然而她的眼神可怜,小心地看着他。
要是他现在走了,她说不定会哭出来。
他想责怪她,这是欺君之罪,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女郎努力地扬起笑脸,见他仍不开口,连忙道:“郎君你等着,我也会烤肉,等着我烤来给你赔罪。”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见她手忙脚乱地把肉架上火,小心翼翼地翻动,却突然被飞溅起的火星子烫到。
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走到跟前,拉起了那只被烫到的手。
小小的一只手,白嫩柔软,却有一片红肿坏了这只手的完美。他不知为何,心里有股酸软之气涌上来。
冯照见他终于主动过来,趁机邀功,“郎君尝一尝我的手艺。”
其实烤焦了,看她的样子从前也没烤过,但看着这只手,他不知作何表情。
元恒心里酸苦郁怒,各有滋味,说出的话也不客气,“精于骑射,为何不善炙烤?”
冯照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恼怒,仍然弯着嘴角,“我常居于京郊,有机会练习骑射,但那里猎物不多,只有雉鸡、野兔一类,都是家仆们拿回去加餐了,没在外做过。”
她的话又一次击中了他。
冯太后执掌国朝权柄,冯家家事在京中不是私隐,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父母分居,一个孤零零的幼小女郎来回奔波,这里是家那里也是家,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罢。
可他自幼父母双亡,要他说出些熨贴的话也是没法子的。二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旁的火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其实他也骗了她,将来她知道了,想起来今日,不知会不会生气。想到这里,他的怨怒似乎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我——”
“女郎!药来了!”远处玉罗的呼声传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冯照应了一声,起身往回走,又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元郎君,你方才要说什么?”
元恒的叹息微不可查,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半明半暗的天色下,女郎的身影款款向前,元恒定定地看着,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