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永嘉很努力,但她向来不太承认天道酬勤这一句话。小时候也勤奋读书,奈何对那些经史子集就是再用功也读不进去,遂否认了那句话。
读书还只是她一人的事,而萧家的事不止是她的事。
她没能力挽狂澜。比起时局,她的力只像是给大树挠痒痒。
年关前几日,萧家的罪定了,是裴清所列的几条谋逆之罪。谋逆本是杀头的大罪,但好在萧家上下皆保住了一条命,想是陆平一力从中斡旋。
陆平一得了消息就赶到了长明宫,向她道:“。。。。。。照裴清原本的意思,是要将萧老将军削爵贬作庶人,二位公子斩首。所幸皇上慈悲,念及萧家从前尽忠职守,判了萧老将军削职回归故里,二位公子流放边疆充军。”
永嘉虽贵为嫡亲公主,但自知是个好脾气的公主。
她从不仗势欺人,从不对着可怜的太医们说“治不好就给本宫陪葬!”的话,从不苛待宫人们,从来都对猫猫狗狗善良尊重。永嘉自诩是个温和、善良、有爱心的好人。
然而她想杀了裴清。
他都坐到了这般位置上,不晓得人做事终要留一线的道理?不晓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她打算出宫杀了裴清。
但她近日出不得宫,甚至连萧承远都无法去见一面,更别提见裴清。
本来她是能出宫的。近年关,宫内宫外都忙着,但她尚未婚嫁,还是有闲暇游乐的。从前她总要出去几回,烹茶听雪、围炉斗诗,这些都是高门大族一贯的意趣。
今年与往年都不同,还未等她探探皇兄那儿的口风,李公公便捎来了口谕。意思是今冬风雪大,她身子弱,这段时日还是待在长明宫中不要出去的好。这是皇兄怕她出了去再同萧家人扯上什么干系。
永嘉遂撤销出去手刃裴清的计划。
可以派个暗卫去杀他。
然而作为一个温和、善良、有爱心的好人,永嘉没有养过暗卫。暗卫嘛,主要任务就是杀人。
永嘉决定先放裴清一马,日后再名正言顺地扳倒他。
毕竟萧家上下的命是保住了,扳倒裴清为萧家翻案,不能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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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正月初十有衡阳姑姑安排的行宫雅宴,永嘉才得以出宫透透气。
年关的雪落得不停,总算在初十得了雪后初霁的好天气。远天澄澈碧蓝,无一点儿云丝,日头暖照。虽如此,前几日堆起来的厚雪却仍化不了。白雪红梅相衬,是个踏雪赏梅的好天气。
月若兴高采烈地为永嘉篦着头,永嘉倦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时不时打上个哈欠,任由宫女们给她涂脂抹粉梳头插簪。
她向来对宴会不大感兴趣。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在这种场面上做得好不好又是一回事。虽然不喜欢,但总要拿出几分力气应付应付。
这次倒还好,因着她好久未出宫了,今日兴致比往常稍高些。但起得早,还是困。
行宫离皇宫有些远,到了行宫已近日中,衡阳长公主已在湖边兰芳阁上聚着众人说话了。
水榭为着避寒,三面均挂起厚厚的帷幔,只余望湖一面立了几座屏风。今日无风,水榭中生了好几个暖炉子,众人聚在这儿说话用茶,倒也不冷。
永嘉的身影方出现在水榭外的小径上,眼尖的宦官便扯着嗓子通传道:“永嘉公主到——”
水榭外立着的小宦官打起了帘,一股暖意随着一阵花香迎面而来,将永嘉冻得有点儿僵的脸庞如春雪一般融化得温软了。她方露出了个衣角,众人便起了身齐着道万安,主座上立马传来衡阳带着嗔怪的慈爱声音。
“永嘉来得迟了,该罚!”
姑姑今日穿着一身暗紫织金凤长袍、明黄马面,发间簪着的明晃晃的金钗险些让永嘉晃了眼。
永嘉柔柔笑着,走到主座边搭上姑姑,连哄带骗:“永嘉为了体体面面地来见姑姑,今日可费着心思打扮了半晌呢!这才误了时辰。您若是要罚,就罚永嘉多吃几碟子梅花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