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看着温锦书背上的那条结痂的伤疤,深可见骨,她柔声安慰道:“王妃,若是每日按时擦药,定会恢复的。”
温锦书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又将衣服拉起,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蝶梦,你说如果这一刀捅在心上,又会如何?”
蝶梦看着温锦书那双份外明亮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是蝶梦对不住你。”
温锦书与她相视一阵,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你也只是听他的吩咐做事罢了。”
“王妃……”蝶梦有些哽咽着递上了那碗清苦的汤药。
温锦书一饮而尽,口中之苦怎抵得住人生之苦。
“王妃,王爷昨天……”
温锦书听到蝶梦提起裴煦辰,她的心中一寒,她想起昨夜的吻,想起裴煦辰说过的那些话语。
“蝶梦,我乏了。”
说罢,温锦书便转身向床榻走去,她这话虽是为了打断蝶梦,可也是真的。现下她重伤初醒,本就没有多少精力。
蝶梦看着温锦书拖着孱弱的身子,躺在了床上,背对着自己,将被子拉到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温锦书听着屋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她的眼泪瞬间如决堤之水般涌出。她恨自己尚且年幼拖累姐姐,她原以为藏锋守拙多年等待的良机,换来的便是任人宰割、随人玩弄。
她想她本不应该如此一生。她或许曾拥有过最幸福的童年,可现在她的脑中却只剩下了一些残缺碎片和那些她身体极力回避的记忆。
她双眼噙着的泪在枕边晕出一团水渍,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她想要躲避这一切,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梦到边塞、飞鸟、炮火。
而是发现自己站在破败的庙门前,看着年幼的自己与姐姐并肩坐在郊外那座破败荒凉的庙门前,她依靠在姐姐的肩侧,嘴里含着一颗得来不易的糖莲子,姐姐抱着年幼的她说道:“卿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阿爹、阿娘和我最爱的小宝。你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字会叫卿卿吗?”
彼时的温锦书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天空中被云遮挡了一半的圆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的温锦年已经褪去了不谙世事地少女天真,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因为卿卿的字取自‘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温锦书从温锦年的身边坐了起来,十分认真的注视了温锦年半晌,才含糊地说道:“阿姐,我不懂。”
温锦年浅笑出声:“卿卿只要记住自己是诞生在爱里的小孩就好了。”
那些曾被温锦书放在脑海角落积满灰尘的记忆如今再度重见天日,时间让它褪去颜色,可痛苦却如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寸寸地剜去她的骨肉,直至痛到不能再度呼吸。
黄昏时分,裴煦辰风尘扑扑的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一路疾驰向寝殿,在即将推开门的刹那,又收回了即将推开紧闭屋门的手,驻足在屋门前。
此刻他脑内思绪万千,心中五味杂陈。
不停地猜测着温锦书此刻的模样,若是她已醒来,现在看见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那双冷漠的瞳孔在昨夜已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心如针扎,如果她又说出那些让他气血翻涌的话,他又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活过的这么多岁月里,学会了许多事,自他三岁握卷之时,学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第二件事则是如何做好一个朝廷要员、圣上亲信。
他学富五车,满腹经论,可现下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助,军书上写的制敌之法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裴煦辰天生早慧,知道母妃与父王不合,他从小看着父王迎娶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而母妃都只冷冷地看在眼里,直到某天他的父王与母妃大吵一架后。
他在父王走后走入了母妃的房中,她的母妃泪眼朦胧,将那一桌珍爱的瓷瓶扫荡在地,一反常态好似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在那一刻断开,她看着裴煦辰站在身后,随手朝他扔去了一个杯子,裴煦辰没有闪躲被狠狠击中。
他看着他的母妃满脸泪花,颤抖着声音,恶狠狠地对着裴煦辰说道:“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沦落至此。”
那天是裴煦辰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的母妃身体每况愈下,只要裴煦辰前去探望,她便会恶言相向。
直到母妃病逝那天,她又变成了裴煦辰熟识地那个母妃,他低头看着那只已经枯槁的手拉着自己,眼中露出对他抱歉的目光,颤抖地说道:“潇儿,是母妃对不起你……”
他看着母妃渐渐浑浊的眼珠和那只因无力垂下的手,裴煦辰轻轻地将她的手覆盖在了胸前,跪立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后来他才得知自己的母妃是父王一厢情愿强娶而来,皇家最为忌讳“情”字一字,利益当头的关系之中,自然也无人会教导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不会需要这样的东西,可眼下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掌控。向来杀伐决断的他,现下却被一个女人绊住了腿脚,让他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