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血淋淋的鞭身,慕云筝心痛得几乎要窒息,她拖着鞭子往外走,最后看了贺子规一眼。
“子规,我没得选。”
贺子规勾唇冷笑一声,支撑着他保持神智的执念因着这一句话烟消云散,他听着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
天牢中关押的都是死囚,犯人的死活没人在乎,只要还有一口气便决不会派御医前来。
狱中环境极差,贺子规身上的伤口反复感染,连带着高烧不退,几天几夜也不见好转。
他只能靠几粒先前准备好的金疮药,生生熬过这一场人间炼狱。
因为疼痛,他什么事也没办法做,只能沉睡,颠倒白昼与黑夜的沉睡。
每次痛醒时,他都会握紧怀中一直藏了许久,没让任何人瞧见的,断成两截的茉莉玉钗。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背上油煎火燎般的痛楚。
仿若瓷器碎片般零零碎碎的睡眠中,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梦境。
梦中,贺子规一身银色甲胄,率一支玄刹营精锐,斩杀了尸位素餐的玄武军守卫,火烧城门,一举攻入皇城。
他提着一柄浴血长剑,一步一步踏上金鸾御院前的云龙阶石,身上银装摩擦作响。
阶梯太长,仿若是登天之路,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走到了尽头。
赵扶蓁便站在宫殿前,手持长剑只身拦着他,面色惨白道:“若你此时归降,朕可以让你入皇家玉牒,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贺子规逃出天牢后,宣扬了自己流露在外皇帝血脉的身份,昭告天下燕武帝并非只有一子,同时领玄刹营发动叛变。
玄刹营所到之处,插满玄色旌旗,街角巷尾,百姓口口相传的,皆是这样一段民谣。
“遥望京都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①
“苍天无德,何人当立。”浩浩荡荡的队伍冲破城关,最终踏平了京城。
贺子规看着赵扶蓁,面上不知何时沾上了鲜血,似那嗜血修罗:“我放着皇帝不做,做你的狗?”
说完,贺子规利剑对准赵扶蓁,双眼眯起:“我从未稀罕过所谓皇家的身份,若不是…”
“多说无益,如今我只想让你死。”
谈判无果,赵扶蓁只得无奈迎战,开始殊死搏斗。
赵扶蓁这皇宫养大的天之骄子哪里是上过沙场之人的对手,不出十招,便单膝跪在了地上,再没了战斗的能力。
他呕出一口血,忍着剧痛抬起头:“能否,留阿筝一命。”
贺子规顿住,嘴角勾起,从他身旁走过。
经过的那一刹那,银色冷光闪过。下一刻,刀身割喉,血溅七尺。
贺子规右侧甲胄被泼上了鲜血,衬得这个场景更为怖人。
他什么话也没说,拖着又覆上一层血液的长剑往殿内走去,所过之处,地上皆留下一道血痕。
身前是璧房锦宫,身后是火光漫天。
他拂过满身的血腥与硝烟,终于走到了心爱之人的面前。
慕云筝坐在金漆雕龙皇帝宝座上,贺子规离她分明很近,却又似远远遥望着一般,辨不清她的神色。
似喜、似悲、似嗔,似怒。
她如瑶台仙女般的脸庞此刻好似被一层薄纱缚住一般,朦胧不可亲近。
贺子规一身的逆鳞与胆魄忽然便云飞天外了,他双掌捧住慕云筝的脸颊,小心翼翼又怯生生道:“云筝,我来了。”
他怕她嫌弃自己凶恶,嫌弃自己满手的血腥。
“你可愿意,做我的皇后?”见眼前人没有回应,贺子规又怀着几分试探问道。
慕云筝终于有了反应,但不知为何,她竟然哭了。
是喜极而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