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杜娘子在袖子里磨磨蹭蹭许久,才被迫拿出了一根做工精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赤莲蟠凤金步摇!
“这不是我家囡囡的簪子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柳老爷本是随意瞥一眼,然而视线捕捉到那熟悉的掐丝纹样,当即忍不住惊呼。
这步摇可是他在外走商时,专门从临安带回来送给自家女儿的,断不会认错!
“呷?!”众人闻言也是一惊。
等反应过来,人群中便有不少幽暗揣度的目光在杜娘子身上来回打转。
与从小娇生惯养的柳家小姐和因怀孕正春风得意的师姨娘不同,杜娘子是三位被掳娘子中处境最差的一个。
她原本是隔壁县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家里虽说不上富裕,但因为连着出了她爹和她哥两个秀才,在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望的耕读之家。
八年前,溧水县书铺的杜老板为自家独子求娶了杜娘子,衣食丰足的商贾之家迎入书香人家的贤淑好女,在当时也算是一桩人人称道的美谈。
然而好景不长,杜娘子嫁来溧水县没两年,杜老板就突发急症去世。原本还算丰厚的产业在懒怠娇气的杜家大郎手里没撑过两年,就被散了个精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杜娘子娘家的顶梁柱秀才大哥在赶考路上意外翻了船,等找到人,身子都在江里泡胀了。
消息传回来,杜娘子她爹一口心头血喷出,缠绵病榻几个月也随长子而去。
本来好好的日子,接二连三地遭遇重创。没了娘家依仗,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杜娘子便整日被那好赌酗酒的杜老大殴打谩骂。
本是知书达理、磨墨添香的蕙质女郎,如今早在那无穷无尽的家务搓磨中变了模样。
“我,我在山洞里捡到的。”众人注视下,杜娘子表情瑟缩,眉眼间早就没了当初的灵气秀丽,反而皆是生活的困顿愁苦。
“我,我不知道是谁的,只是想着能值不少银子,就,就先收起来了……”
破旧的衣摆被不断摩挲,露出更多发白脆弱的断丝,后面几字虽语焉不详,在场诸人却也不难猜出她想要捡便宜的心思。
柳老爷见状,叹息着摇摇头,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才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杜老大也真是不着调,自家婆娘找着了也不晓得来接。”
找到人的消息,留守的小衙差可是一家家送到的。如今那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山来,便是县里看热闹的闲散人,此刻也都该知晓了。
也就是那个杜混子,整天就知道骂老婆打孩子,偷家里的钱去邻县赌博,出了事却一点担当也无。
如此想着,尚存几分怜悯之心的柳老板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付春山见状,公事公办地走上前:“杜娘子,这是证物,得先在衙门封存。等案件了了,再交还给原主。”
“原主”两字说得明明白白,听得杜娘子满脸通红。
她抖着手,直接将那金簪扔了过去,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手上是个烫手山芋。
“我,我知道的,我只是先帮忙拿着……”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小下去了,飘忽不定的眼睛偏去一边,面上涨起的羞愤倒还存着。
付春山从袖口掏出一块白布,小心将那根对案子至关重要的金簪包了起来,却没收进自己怀里。
他一路小跑,双手一送,递给了还站在最前、执着宽剑的裴烬。
“裴兄弟,你眼力身手都好,你收着吧。”宽厚粗糙的大手带着热气,捧上证物的动作自然极了,裴烬微微偏头,目光晦暗地看了付春山一眼。
这付春山在县衙里兢兢业业干了快十年,原本板上钉钉的蒲老大接班人,如今却愿意给个后来的铺路?柳老爷将这幕看在眼里,灵活的脑瓜快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