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魇般的木棍挥舞声再次响起,她喉间滚出困兽呜咽,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颈间缠成绞索。
妇人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漆黑瞳孔倏地瞪大,像被捏爆的剧毒浆果。
“杜姐姐!”周行露察觉她的异样,箭步上前。
少年剑客的眉眼倏忽变得凌厉,右手拂上宽剑剑柄。
“别动!”少女低喝如裂帛,指尖快速扯下杜娘子手中的白梅香囊,放在妇人鼻端。
沉静舒缓的药囊香气驱散腥苦灰雾,少女以身为盾,将癫狂边缘的妇人笼进浅色纱雾里。
温热的,柔软的,毫无恶意的……
杜娘子的喘息慢慢平息,瞳孔也渐复清明,像是一潭绕乱的泥水慢慢沉淀,费尽心力才在表面积起一层清液。
三息静默如三载。
屋中再度恢复此前的死寂,唯有杜娘子伤痕遍布的身体还跟随惯性颤抖着。
那种震颤待两人跨出院门,仍残留在周行露的指尖——仿佛黑暗中将熄的烛芯,脆弱又执着地翕动。
“咕噜咕噜”,指尖木作旋转翻腾。
直到手指在熟悉的节奏中重新变得从容柔软,周行露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抬眼时,酝酿着怒意的褐瞳已敛去波澜,化作一种平静的宽和:“走,去喝酒!”
少女转身踏入巷口光晕,裴烬沉默地望着那道纤影,暮色阴霾中,那抹杏色衣角像唯一真切恒定的暖色。
***
江湖之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莫过于闹市酒馆,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的人混挤在一起,两碗黄汤下肚,就能谈天说地、挥斥方遒。
溧水县里也有那么一家小酒馆,只是里面的人不是那些绿林好汉,而是各街各户出来偷闲的管事小厮。
待到昼夜更替,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各家听墙人聚在一起,一边大剌剌地吐槽主家那摊子破事,一边找机会炫耀炫耀自己见过哪些大场面。
东市,拂柳酒馆。
周行露抬步跨过门槛,正碰上酒馆老板娘斜倚在柜台边,媚眼如丝地和一个模样陌生的行商交谈。
察觉到有客来,对方下意识偏头,周行露颔首示意,并没有上前打扰。
裴烬跟在她的后面,一身骇人气息按少女的提前提点收敛了干净。
两人找了个角落,刚坐下来,就有和周行露熟悉的小伙计机灵地送了壶茉莉茶过来。
放下东西,他冲她笑了笑:“周娘子今天想吃什么?”
喜欢来酒馆用晚膳的,全县也就周行露一人。
“两碗老鸭粉丝汤,两屉羊油酥饼,再来一小坛雀酢。”说是喝酒,周行露却熟练地点起了菜:“麻烦和木师傅说一声,一碗汤里不加芜叶。”
木师傅就是拂柳酒馆的后厨大师傅,亲手做的煨鸭汤是县里一绝。
热闹喧哗的酒馆中,看似闲聊喝茶的少男少女相对而坐,心思却全放在了周边人身上。
“诶,你们听说了吗?柳家的婚事已经退了!”隔壁桌一个穿着蓝衣,做小厮打扮的人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以他为圆心,原本喧哗吵嚷的周遭突然安静一瞬。
“啪嗒”,谁的酒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