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过他的身躯,灼烧感遍布全身,像是一把烧红的短匕在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肉。世界在眼前晃得厉害,陆元义只觉得脑中嗡鸣,痛苦地挣扎叫喊,声音惨烈得叫人不敢瞧看。
被烧成焦炭的皮随着他的挣扎扑簌簌往下掉,肉被烧焦的气味弥漫在漆黑的刑房,熟悉的场景刺激着她的感官。她不由得往后退,怔怔伸出肌肤细腻的手指,焦炭与眼前的场景重叠,恍惚间那日的熊熊大火在她眼前重现。
火星子燎起,灰尘好似在往她的喉咙里钻,可它上一瞬,还是陆元义沾满血污腥臊的皮肉。胃里一阵翻涌痉挛,程知遇忍不住干呕,哀嚎和她的求救在耳畔发出嗡鸣,她无意识张开嘴,却只能呕出些发苦的口水,舌根发酸。
“主上。”旁边死士注意到她的神情,出声唤她,将她的意识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出来。
程知遇恍然回神,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到安全的地界,不自觉放大的瞳孔缓缓聚焦放松,她抬手拿帕子掩住口鼻,垂眸看不出情绪。
“无碍。”只有她说话时才显得气息很乱、喘得很急,眸光凌厉落在渐渐死寂的火势中,“等火一熄,确保他死绝了再处理。”
掩在帕子下的声音沉闷,平静地宣告了他的死期。
她几乎是逃出的刑房。
程知遇重生至今的时间很长,长到她以为她快忘了那个烈火焚身的夜晚,可她的身体还记得。那种灼烧的痛,窒息和绝望。
她沉默地将指缝间的污血洗干净,胰子打出泡沫,掩下赤红血色。她照着铜镜,将自己脸上溅着的干涸血迹一点点擦去,稍稍用力,白皙的肌肤擦出红痕。
水珠从她的发丝颗颗坠落,她喘着气,一瞬间有点想哭。
她不知道是因为陆明,还是因为自己。
直到整个人干干净净,她拿帕子盖在自己脸上,深呼吸,缓了神。
“陆明怎么样了?”她平声问着,低头整理袖口的褶皱。医师冲她拱手,露出为难之色,“回娘子,是长年累月的毒。。。。。。解不了。”
陆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乖巧坐在屋内等,只留一个纤弱的背影给程知遇。
程知遇凝眸,拉着医师往更远处走了走,压低声音质问,“解不了?你都知道是什么毒,凭何不能解?姜甫到底是去哪儿寻的你,莫不是随便找了个赤脚大夫诓骗我?!”
那医师也是有几分脾气在,若非姜甫使了手段,他哪肯出手。此时听了程知遇的话,不免生了怒色,一甩袖子,“不信老夫,那就别请。此毒就是无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夫也是这套说辞,我看你是个小娃娃,这才和声和气说话,你要是实在信不过,大可另请高明!”
那医师吹胡子瞪眼指着她鼻子说话,他行医多年,哪个见了他不是低声下气、恭恭敬敬的,偏这小娃娃不领情。
“你小点声!”程知遇一把拉过他,不由得看向屋中静坐的陆明,见他丝毫未动,这才短暂松了一口气。
那医师见她神情,一脸恍然大悟。
上一世,姜甫确实治好了陆明的眼睛,如今更是有把柄在程知遇手中,没理由诓骗她。
程知遇默了默,终究还是选择相信这个老头,缓和语气道:“那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他看见?”
老头挺直腰板,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道:“自然,自然。”他摇头晃脑,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你放心,既把你的小官人交到我手上,自然要还个全须全尾儿的人给你。”
程知遇此时也顾不上他的话,只一味狐疑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咳咳。”老头咳了两声缓解尴尬,神色突然凝重了些,“他这毒,解不了,但能移到旁的位置。”
“?”程知遇眉头紧蹙。
“这毒不烈,不然他中了这么些年,怎还只是瞎了眼睛?只是碍人,老夫有一剂方子,可以将他的毒移到身体旁的位置,再附上一剂调养的,不出三月,便能重见光明。”老头顿了顿,清明的眸子缓缓转到陆明身上,语重心长地说,“只是你要选,若是换到旁的位置,他的身子会更弱,且无法预知会不会引起别的病症。”
所以上一世,陆明也没有完全清除体内的毒素吗?
程知遇刚从刑房出来,她听了太多有关陆明的痛苦过往,她站在陆明的身后,一时顿住。
该替陆明做选择吗?
她把他当棋子,可她看着屋中他的身影,好似看着陆明赤脚站在初冬的湖面,薄冰摇摇欲坠地支撑着他的身躯,冰面下暗流涌动,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往前一步,是程知遇的滔天仇恨,熊熊烈火燃烧令他灼热难当;往后一步,是寒冰刺骨,无底深渊将他吞噬殆尽。
他迷茫地站在那,将手中救命的绳索递到程知遇手上,可只有程知遇知道,他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