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隐月慌张地扒开她的手。
“真没事?”暮云眼神狐疑。
“真没事。”隐月无奈将她按到位子上,“你呀,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倒是你,不会喝逞什么强?这回好受了。”隐月一边数落着她一边给她倒水。
两人并坐在一起,屋内没有熏香,只有淡淡的饭香弥漫,这是暮云身上独有的香气。
天凉如水,风过树梢,将婆娑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暮夏将残,北风凌冽地吹刮着肌肤,像冷水浸泡生出的铁锈,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程知遇回头拨开遮挡视线的发丝,用力挥手。
“别忘了给我们写信——”程连虎把手放在嘴边大喊,跟着马车一步一步送。
戚雅站在原地,拼命挥舞着帕子,眸中秋水潋滟。
小冬成了云客轩的代掌柜。
马蹄声声响,程知遇隔着帘子,看见一个个腰上挂着“陆”字的家仆满大街地贴告示,询问着画上的人。
“阿遇?”陆明倏然出声唤她。
听着声,程知遇放下了帘子,阻隔冷风。
“我在呢。”程知遇笑了笑,收回思绪,将火炉挑得旺了些,“冷不?”她搓了搓手,将陆明的披风紧了紧。
陆明只露出一个脑袋,垂下的一缕头发叫程知遇无聊编成了辫子,打结的地方扣着小铃铛,歪头晃动,铃铛也跟着轻轻地响,看起来乖巧可爱。他闻言缓缓摇头,声音温柔,“不冷的。这才刚入秋,不必点火炉。”他向来心疼东西。
“那不成。”程知遇挨着他挤了挤,拿披风挡着自己免受火炉烤炙,“我细皮嫩肉的,冷风一吹病倒了怎么办,就是要劳烦你跟我一起烤着了,你不会。。。。。。不乐意吧?”程知遇挑眉看他。
他的头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铃铛甩来甩去。
这下真成拨浪鼓了。
程知遇忍着笑意,伸手捻着他的小辫子,“小铃铛好看,你今天这身也好看,颜色像灶神年画的褪色朱红。”程知遇的形容向来生动,陆明动了动耳朵,微微思忖。
他还没见过灶神年画。
马车骨碌碌碾过地面的声音好似滚烫的水吹出泡泡,铃铛轻响和着她的笑声,他想,今天定是个正当好的天。
“阿遇,营州是什么样的?”
炉中火星子蹦来蹦去,程知遇将披风盖到头顶,歪着头思考。
“营州的风很冷,风中有土,土里有盐。”思绪顺着秋风一点点拉远,程知遇的心情也不由得迫切起来,落到她魂牵梦萦的黑土地。
“那边没有软榻温床,只有热乎乎的灶台土炕,地下烧着秸秆和煤炭。”她翻了个面烤,脸冲着马车小窗的外面,将下巴搁在臂弯里想,“窖里放着白菜、萝卜干,还有早就腌好的咸菜、酸菜,那边冷,放一冬天也没事儿。对了,你不是喜欢吃甜点的吗?”
程知遇直起身,“那你一定要尝尝营州的桃罐头和粘豆包,桃是买了冻好的黄桃块,自己加了冰糖熬的。和的豆馅里加了花生碎和芝麻,搅完又香又甜,我爹娘包,我就拿勺偷着挖豆馅吃。包完一大堆,留下这顿吃的,剩下冻好,想吃的时候拿出来上锅馏了。”
“什么是。。。。。。馏?”陆明好奇问她。
“唔。”这可给程知遇问住了,她挠了挠头解释,“就是,把凉的东西放上锅再蒸熟,搁营州话里就叫‘馏’。”她边说边比划,虽然陆明看不见,却也感受得到她的真诚。
陆明想象着程知遇的样子,扑哧一笑,唇角弯弯。
“营州话其实不难,它和东京的话很像的,只是有一些词不太一样。”程知遇歪着身子思忖着,“比如来且了,就是来客人了。隔路,就是说人古怪。死乞白列,就是纠缠不放。嘎嘎的,就是说人厉害。。。。。。”
陆明把她的话印在脑子里,活学活用,“阿遇,我的头发和小铃铛死乞白列的,不知道它怎么隔路起来了,你嘎嘎的,帮我解一下。”
“。。。。。。”程知遇欲言又止。
她伸手帮他把纠缠在一起的铃铛解开,指尖勾着他的发丝,语气无奈,“我成小鸭子了,还嘎嘎的,算了你不许学了。。。。。。”
她无法想象陆明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哎我刚一下给我卡秃噜皮儿了”,程知遇脑中浮现出了他的样子,登时一惊,晃了晃头试图把刚才荒谬的画面甩出去。。。。。。他一定不能学营州话!!!
“唔,可是。”陆明抿了抿唇,微微蹙眉开口。
“好了,够了。”程知遇捏住了他的嘴,“你听听就好,不许再说营州话了。”
“呜呜呜?”为什么?陆明疑惑。
程知遇把目光瞥向小窗外的风景,语重心长地解释,“为了你日后的形象,说完营州话你面相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