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碗碎裂声不绝,桌翻菜掀。
两边针锋相对,很快打成一团。钱乙下手没轻重,其中一个大汉眼窝泛青,见崔琛他们拦扯不住,这边他和友人却不敌一个金光璀璨的娇气公子,顿时火上心头。
那大汉指着鼻子骂道:“有何说不得的?呦,这不韦二爷吗?当年京城最纨绔的公子爷,两厢金子说扔就扔,如今回来,还指望高中?别他娘的混三年日子,学不成名不就,一头撞死在城门皇榜上,那才叫高中呢!”
钱乙打红了眼,又要上去:“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宇文兄弟和晏羽飞忙拦住他。
京鉴馆大厅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大多震惊突然回京的韦家二公子,都聚在一旁悄声交谈,并没舍得离去。
崔琛冷声道:“你们若再闹事,官府中堂自有你们一席之地。”
“怎么?要审我们?”蓝衣壮汉仰头大笑,明显已经喝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视线也定不准。
他指过一众人,没管脚下的杯盘狼藉,向前还要和钱乙对打:“也不看看你们薛爷爷是谁,别的没有,一身蛮劲,有种站那别动,我这就撂倒你们!”
“你谁啊?我脑残了等着你来撂?”钱乙跳脚,衣领被宇文等人拦扯得翻过来,好容易才将他抱腰锁脖地拽住。
蓝衣大汉刚有动作,脚腕子忽然受到一击,扑腾倒至干净地面,脸砸京鉴馆的白玉砖板。
韦延清瞥去一看,不知是从哪个州县来的官军,红裤黑袍,腰上别有公府批文,圆桌上搁一把金丝刀,七八只整齐叠好的空米饭碗。
分明离闹事两拨人最近,却安然无恙,面色亦没有不虞,只云淡风轻地埋头专心用饭。
不过几瞬,盘子里的火饼飞速减少,烧酒也没剩多少。
张仲辅吃完抬头,见一郎君在瞧,忙抱拳温和回礼,那边醉酒闹事的大汉都已清出馆外,酒保便拿过账单与张仲辅结了帐。
他拿了金丝刀要走。
韦延清喊住了人:“兄是哪里人?”
张仲辅道:“齐州南郡人。”
“可否楼上一聚?”
张仲辅也在打量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贵公子,只见其身高体长,貌若神官,半晌,微笑应了,爽快跟韦延清一同上去二楼。
钱乙等都大方好客,当下和张仲辅认作通家兄弟,酒过三巡,好奇问道:“兄既是齐州人,因何到京?”
批文就在腰间挂着,张仲辅也没想瞒,沉叹一声,像是有难处:“此番上京,是领了衙门批文去给郑老送州大人献的贺寿礼。”
“张大哥为何叹气?”
张仲辅道:“我有一友,姓贾名清昼,家里是做香料生意的,我上京前几日,忽有柴朋友相告,一位姓范的朋友东窗事发,正待押解京师,发去京兆府。因事关重大,我无别的门路,便想借此机会去投清昼,看他有无办法。”
闻言,崔琛等面面相觑。
钱乙瞪大眼:“清昼?!”
张仲辅忙放下酒杯,满腹疑惑:“难道诸兄认识?”
“何止认识,都是多年好友,”崔琛笑了笑,脸色微僵,“只他前段时日料理家中生意,带上家私远去江南,不知何时才回。我们十六个人常在一处,如今一个才从江南回来,那个却又去了江南,张大哥要找的人,正是我们去江南的好友贾清昼。”
张仲辅拍膝无可奈何,正是悲伤处,没个算计。
“若真如此,只怕我那位范朋友,难逃一死。苦了他本为除暴安良,也是个江南道人尽皆知的豪杰,最后却落得个凄惨下场。”他仰头干杯酒,重重搁下酒盏,愁情满怀。
韦延清饮茶的动作一顿,随口问了句:“不知这位范朋友,名姓如何称呼?”
“范动,表字秦昂。”
韦延清皱了皱眉,“范动?”
张仲辅和崔琛等不及细问,这等人命大事便被韦延清淡然自若仿佛喝水般从容地点头应下,只留他们一众人颇觉莫名其妙。
“范动的事,我自有处,张大哥送完寿礼,只管回去交批。”
张仲辅虽觉惊喜,但没完全放得下心:“哦?莫非兄认得范动?”
韦延清简单道:“听过,没见过。以后见了他,我有话说。”
“兄也是个豪爽人。”张仲辅拜过,只闻名而情愿出手相帮的豪杰并不少见,范动在江南道有名望,好道义风评正多出自此类行径。
身边柴胡柴大哥,亦是出了名的广交豪杰。不问出处,若聊得投机,庄上宾客如归,若聊不投机,甘愿送他些盘缠路费,就此别过。
故韦延清只听名便要助范动脱困,习惯情义作风的张仲辅并不觉有甚奇怪,默默闭上嘴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