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褪了几分,他也就看起来没那么好说话:“你来真的?”
陈绾月没回答,默默低头,后悔下那么重手。
适逢翠香来找,说是老太太喊,一众人都在隆德堂等着,有急事,叫二爷快些赶去。显而易见,急事只是借口,无非是知道人在她这儿,觉得不妥罢了。陈绾月没有掺和,也未出声管韦延清的去留。
她手伸不了那么长,何况两人才吵了一架。
正想间,身旁男人忽然冷着声吩咐道:“就说我有事,在东房歇了,若再追来,明日我便搬出国公府。”
翠香没法交差,站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又听声儿知是韦延清不悦,只得硬着头皮劝上几句。如此,韦延清反而沉了脸,他本就嘴巴刻薄,这会神情淡漠,语气犀利地三言两句便将翠香给数落哭,跪在外面苦苦哀求。
翠香忠实,不大懂得变通,只一心想着必须完成老太太的意思。
陈绾月本无意多管,可实在看不下去翠香这般难做,并且再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无奈之下,她也跟着劝了句:“既是老太太喊你,你便去罢。”
不成想只这一句,竟点了他的火,效果如同火上浇油。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里外不是人。韦延清明显有了怒意,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紧盯着陈绾月,一言不发。
翠香以为有戏,忙又哭又笑道:“谢过绾姑娘。”
陈绾月倏忽垂了眸,无意让韦延清瞧见。她不过劝一句,为何这般谢她?还不是因着府中人尽皆知,韦延清与她的关系。如今她略放一放手,得来的竟是感谢。
她心下苦涩,也便没应那声真诚的谢意。
韦延清不曾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气她无所谓,低声讥讽道:“你凭何相劝?你是我什么人?难不成我何时同别的姑娘洞房花烛夜,也要听你的?”
陈绾月一气,抬头道:“既不是你什么人,那你便走吧。”
她又飞快低垂下眼睫,仿若一瞬失去所有力气,陈绾月不想再待在这,那边柳嬷嬷几个又都不在,她只能自个儿起身下榻,打算去别处转转,起码好过今时与他共处一室。
再不走,她眼泪要掉下来了。
一个小丫头极有眼力见儿地小跑上前,忙扶起陈绾月,低头道:“姑娘等等,外面风大,我去找件披风来。”
那丫头还未走出几步,陈绾月便被男人扛在肩上,不顾翠香的追拦,一路去了东房那边。不免有丫鬟小厮偶然瞧见,甚至是那几个平日里爱多嘴多舌的老媪,聚在一边,只敢看不敢言。
韦延清踹开门,径自来到床榻之上,直起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那细嫩的脖颈,陈绾月踢他,拍打他的手臂,都不管用。韦延清盯着她的泪、湿润的睫毛,刹那间心中既爱又恨,如海似啸。
若是可以,他真想掐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她竟敢,也让他过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喊我去是做甚的?”
陈绾月眼中蓄着泪,眨了眨道:“既然你并不反感这门婚事,又能做到若无其事,有何去不得?此前我难过,你不在意,如何我放开手,随你去,你又这般恼我?”
“韦延清,你想些什么我猜不透。我只知道,昨夜说娶我的男人,今日和别人定了亲,这你不能做主,我不怪你,可你非要装作无事发生吗?”
韦延清皱了皱眉:“不过是定亲,又不是立即成婚,本就不值得耗你心神,我又何必拿它当回事,放到你面前当件了不得的事情说?我不在意,所以只顾着哄你开心,何曾管过别人如何?”
至于昨夜的私话,这是他来找她前,唯一觉得需要解释并弥补的事,然而不过故意挑逗她几时,未曾来得及说出口,她便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再则,“我并非江湖术士,算不到皇帝临时变卦,给我和公主赐了婚。要去江南,我便昨夜提前告诉了你。定亲一事,我从未放在眼里,所以才若无其事,这与我娶你并不相悖。”
他尽量缓了缓语气,以免过分吓到她。
“正因知你难过,毕竟到底定亲的一方是我,故才哄你开心,可你呢?闹归闹,直接打我一巴掌?打也罢了,我不同你计较。但其余还有什么,是需要我解释的?”
陈绾月沉默了一会,忽地抬起眸。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可解释的。
她眼神中突然掩饰不住那抹痛色,只要看着韦延清的脸,与他对上视线,再看那双冰冷又不解的眸子,她忽然觉得陌生,最后,压抑着心口的钝痛,声音极轻地柔声笑了笑。
——仿佛她也、对此若无其事:“是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我多想,也太愚钝,不知你们定了亲,自己又算什么,所以才跟你胡闹。但从初始,我便清楚会有这一日,如何到现在反倒忘记?”
“以后不会了。。。。。。还有,让你过去是我轻率,这事儿可否翻篇?”
韦延清听了,心上反而涌起一阵刺痛,他不大明白,为何她这般体贴,他的胸口却仿佛要喘不过来气儿,就像有一颗大石头压着。
他忽而记起,不久前追鱼说过的一句——
“你两个,一个用情至深,一个步步为营,迟早出矛盾。”
他心中有算计,也能去做,有伸展的天地,他看的是未来与结果,而陈绾月不是,她的自由,只有这偌大的宅院,看的大多是真情。
她推开身上的男人,却也并未就此离开,仿佛无心再与他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