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韦延清此话不假,元海场子作为京城附近最有名的优质海场,引用水源是南北江,江南养蟹,灌溉水田,也多引自南北江。
崔灯霓不觉红了脸。
她儿时未去崔府前,那时家中困难,爹娘总会托关系低价买入几只便宜蟹,她们周遭几户人家都管那叫“京城蟹”。
她这时一问,方知韦延清这样身家的公子,并不曾知道“京城蟹”这一底层百姓的俗称。
当然并无褒贬京城之意,到底京城的好东西不比江南少,然延哥哥却真以为她说的是京城本土蟹,不解释,显得她攀比,解释了,却叫饭桌上一众尊贵人知道她往年穷酸。
崔灯霓没吭声,低头只是吃白米饭。
既是尊贵而不知,又如何能体贴她呢?
若果真知道,以韦延清的教养,当然不会明晃晃给谁难堪,只是承应周全。
崔灯霓默默想着,一桌子都安静下来,待脸上热度褪去几分,那边一向沉静的韦绮罗忽道:“这蟹可要现在给绾妹妹拿去几只?”
见众人看来,她提起道:“前几日柳嬷嬷来,我让绿萝给她老人家一盘嘉庆李,想着绾妹妹身子懒倦,拿去给她吃。谁知她竟不喜欢这东西,都赏给下人们吃去了。”
“确也不值什么稀奇,只我爱吃罢了。今日我瞧这蟹新鲜,老太太叫下人拿几只给她送去,应是不会不喜欢。”韦绮罗笑了笑。
韦明珠忙道:“我早送了,吃你们的就是。”
崔老夫人脸色缓和几分,夸明珠几句,夹了一块红烧肉吃。
公主埋头吃饭,并不曾抬头参与,皇室严格,因在别人府上,谨遵食不言寝不语。
韦延清只是掰蟹,低眸慢条斯理,喜怒不形于色。狭长凤眸掩盖在睫下,薄唇紧抿,脸色只是习惯性的冷淡。
但看得出来,他并没管女眷这边如何的意思,也心如止水,没想借兄长身份去说哪个妹妹的不是。
崔灯霓低眸暗思,笑道:“蟹性凉,吃多了肚疼,我记得凝香那里有几粒高道士去年给的药丸,待会儿给绾妹妹拿去用,她身子弱,正该用它。”
韦凝香忍了忍,撂下筷子,冷道:“她身子弱,怪她不争气,难道旁人还要一辈子紧着她不成?我那药丸是给崔姐姐用的,不是什么娇气人都能用的,用坏了身子,躲我不说,一整个国公府都还要围着她转呢。。。。。。!”
“砰!”
众人一惊,老太太忙捂着心口,扭头一看,原是韦延清也搁了筷子,只搁得太重,碗口已有裂缝。
韦凝香话被打断,心知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冲她来的,回想二哥哥向来不曾对她们发火,从小善待,不由得委屈横生,低头哽咽。
崔灯霓攥紧手,抬头瞥去一眼,却不知凑巧还是无意,竟与那冷光对上,吓得小脸苍白,心虚也低下头。
而整件事情的起头人,韦绮罗这时当比谁都害怕。她自然知道,以二哥哥的聪明,不会想不出事因谁起。
她没想过二哥会发恼。
韦延清只看向四妹韦凝香,并未管挑事的外人,嗓音淡淡:“脑子不要就扔了,什么阿猫阿狗用的东西,也值你撂筷?夫子教你的礼仪,都叫整天只对着你狂吠的狗东西吃了不成?”
“狗吠,你也跟着吠,好歹是世家小姐,不说大方得体,如何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蠢笨至此?”
崔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一看那边韦凝香扑进崔灯霓怀中哭得可怜,一群姑娘家都叫他吓得小脸苍白无色,不觉也慌了神。
老太太把眉一皱,“延清,她是你妹妹,又是个姑娘家,你何苦说话这般难听,叫她没面不说,也伤你们兄妹和气!”
韦延清接过丫鬟的帕子,擦干净手,既无怒色,也无偏袒,只道:“我走三年,回来看到的,竟是疏于管教,筷子都能撂的好妹妹,她不羞愧,难不成我替她羞愧?”
崔老夫人再欲反驳,韦延清声音便冷了些,颇为强硬:“今中午我有意陪您老人家用饭,本就在隔壁暖房看书,她嚣张跋扈,早有耳闻。”
崔灯霓心下一沉。
那么京城蟹和江南蟹一事,他是故意的?
不,不会的,延哥哥怎么可能会故意给她难堪。崔灯霓看了看哭声悲伤的韦凝香,沉思不语。
那边韦延清无心再留,辞过长辈,起身向外走,只经过韦凝香时,似是恨铁不成钢,语气又冷清:“你好好想想,陈绾月是祖母亲认的孙女,连我也要真心,她身子不好,你作为姊妹,不说关心,却生冷漠,爹娘从未教你们之中谁去做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韦延清懒得再说,大步走出上房。追鱼眯目瞧了眼大哭特哭的韦凝香,不期与崔姑娘视线对上一刻。
追鱼客气笑过,飞快移开视线追了出去。
韦不辞惶恐看了看,低声跟崔老夫人还有众位姐姐告了别,也快步领着院里丫鬟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