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泽见她良久不语,轻声提醒道:“师妹?”
虞清窈闻言,眸中冷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笑:“师兄就送我到这吧,客人登门,师父应当也无暇招待你,等他们走了,我再请你来小坐。你早些回去,别让沈阿伯和伯母担心。”
沈君泽原是女冠无尘子云游途中捡到的孤儿,虞清窈拜师时,他已经跟在无尘子身边,后来无尘子携两人在终南山定居,沈君泽长到七八岁,不好再和她二人同住,便被一家姓沈的猎户收养,他的养父母没有孩子,待他如亲儿。
他和虞清窈年岁相仿,情同兄妹,虽已离开停云观,仍与她维持着旧称。
两人躲在树后,不远处,玉勒雕鞍熠熠生辉,家仆们穿戴得光鲜亮丽,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候在车旁。
沈君泽看了眼自己脏污破旧的衣衫,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师妹保重。”
他不认识另一辆马车,只当是跟永宁侯府一路。
贵人为何突然造访不得而知,但师父和师妹本事过人,应付他们绰绰有余,自己就罢了,以他现在的尊容,贸然进去只会冲撞贵客,给停云观招惹麻烦。
虞清窈目送他走远,笑容淡去。
她避开正门,绕到停云观后,纵身越过围墙。
动作灵巧,落地轻盈,犹如一只山雀飞掠枝头。
院中寂静无声,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突然,一扇木门吱呀开启,有人唤她小字:“杳杳?”
虞清窈站住,转过身莞尔道:“阿婆。”
停云观里除去她们师徒,还居住着位王姓女子和她的仆妇王阿婆,九年前,两人途经此地,在雨夜中迷失方向,被无尘子所救。
彼时,王夫人约莫二十来岁,她自称丧夫,因为没有子嗣而被公婆休弃,又与父母生了龃龉,无处可去,便想了却尘缘、遁入空门。
终南山上寺观林立,香火繁盛者不计其数,但主仆二人感念无尘子的救命之恩,留在寂寂无名的停云观,与她们师徒互相照拂。
在无尘子的劝说下,王夫人最终没有出家为道,她将随身携带的首饰变卖,开了一间学堂,教山里的孩子读书,收取微薄的束脩。
两主仆皆是性情温和、极好相与,虞清窈早已将她们视作亲眷。
她揶揄道:“我原不想惊扰您和王夫人,谁知还是没能逃过您的耳朵。”
王阿婆立在门边,不禁一笑:“我老婆子哪有这本领?仙姑说你看到外面的马车,定会绕过正门翻墙进来,夫人便让我在窗前守着,将事情知会你一声。”
王夫人也从室内走出,虞清窈谢过,将两人请进自己屋里。
厢房不大,陈设也简单,床榻边放着一只木盆,是昨日下雨接水所用。
这间屋子本来是王夫人主仆居住,但因年久失修,房顶开始漏雨,虞清窈念在王夫人体弱、王阿婆又上了年纪,便主动与她们交换,自己搬了进来。
她物尽其用,将帕子丢进水盆,三下五除二擦干净额头薄汗和手上污泥,问道:“阿婆,他……永宁侯府的人到此有何贵干?怎么端平王府也来了?”
“端平王与永宁侯大驾光临,指名要见你。”王阿婆道,“仙姑说你代她出门办事,不知何时方归,但他们坚持留下等你回来,至于为何找你,却并未明言。仙姑在堂屋招待他们两位,叫你回来之后收拾一番,立即去见人。”
虞清窈拧帕子的动作一顿。
从京城至终南山,至少要花费两日,她万没想到永宁侯竟会亲自跑一趟。
还有那端平王,生来高高在上,估计一辈子都不曾踏足过停云观这种陋室,纵然他和永宁侯是至交,也断无理由纡尊降贵,跟他来此处凑热闹。
王夫人柔声劝道:“杳杳莫怕,令尊若要找你麻烦,派人传话便是,又何必自个前来?再者,当着端平王殿下的面,他绝不会肆意妄为。”
虞清窈半点儿不怕,只觉得有些毁心情,但她对上王夫人温柔关切的目光,还是顺从应下,飞快脱掉脏兮兮的外衣丢进水盆,拿起床头的道袍。
“这件太旧,有失礼之嫌。”王阿婆制止道,“你不是还有条裙子吗?”
虞清窈知她好心,打开墙角的木箱,从最底下翻出一条襦裙。
这是今年春节的时候,师父特地进城为她买来,然而她平日里行走山中,裙子多有不便,进城做工也是女扮男装,更没什么机会用到,因此只在过年穿了两天,就小心翼翼地收进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