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跟着将头探出去,问:“公主明知五公主不喜欢您,怎么还跟来受她的气?”
李汝萤道:“人多热闹啊。更何况,我如今很穷的。”
隅江池今日虽说少长咸集,但到底都碍着她的身份对她毕恭毕敬的没什么意趣。
她在姑母府中听姑母念了数日的佛经,心中郁结早已开解,如今骤然听到这位五姊并不和善的声音,心中竟觉着分外亲切,鬼使神差地便跟上来了。
至于说什么自己穷,不过是想逗逗雾月这个小财迷。
雾月下意识左右顾盼了下舱室内的装潢。
雕梁画栋、翠玉流金,租下这么一艘画船的确要耗费不少银钱。
公主如今尚未出降置府,只有寻常月俸,而无食邑封户所提供的银钱之资,便不可能像有阿娘宠爱的几位公主一般,想租多大的画船便租多大。
先前太子尚在时,公主也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李汝萤见雾月原本舒扬的眉眼愈发愁云密布起来,忙拉了拉她的手。
“好啦阿月,我逗你的。你看那边那只水鸭,好呆!”
雾月却没看什么水鸭,而是抿抿唇,咬牙道:
“公主,这些年奴婢跟在您身侧也攒了不少银钱,虽说这样漂亮的画船可能有些困难,但寻常的小舟还是可以租得起的。您尽管去选一叶,奴婢为您出钱!”
李汝萤笑着摇摇头,起身将雾月按在自己身侧坐好。
“好阿月,我知道你的心意啦,但是你还是继续攒着,等日后出宫后好找一个顶顶好看的郎婿才是呀。”
雾月一时羞赧,嘟囔了句“我才不是要找什么郎婿”,开始搡她的痒。
两人嬉闹间,在仕女簇拥下,几位公主们步入了室内。
五公主高扬着下颌轻蔑地扫了李汝萤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顾自上了楼。
三公主温柔地也牵起李汝萤的手,邀她一并去二楼赏景谈天。
二楼是一处露天的平台,四周环绕以雕镂精美的栏杆。
公主、仕女们三三两两地凭栏远眺,说的大抵是近日谁家出了什么新的香膏,哪家又上了新的裙装式样尔尔。
李汝萤扶着栏杆向下望了望,只见水波流转,画船徐徐动了起来。
不远处,池中央所建的隅江亭上,身着赤黄龙袍,头戴硬脚幞头的皇帝正在几名近臣的环绕下,温厚地将新科进士们一一扶起。
李汝萤虽听不清她的阿耶说了些什么,但料想无非是先夸一夸新科状头的博学才干,而后再叫这些进士们,对着美好的景致赋诗一首,若是吟得好的,赏赐一斛珍珠。
先前她跟在阿兄身侧时,阿兄基本都是这样的流程。
那些才子们也无非是先吟一吟周遭的花花草草、鸟兽虫鱼,最后再转而歌颂一番她的阿耶是多么文治武功、英明贤德,她的阿兄又是多么的天纵英才。
她虽作不出那般文采斐然的应制诗,但昔年跟在阿兄身边多少听出了点其中的门道。
她现下看着此时亭中负着手的进士,心中已自然地脑补出他所要吟咏的诗句。
看着看着,她又想起,每回阿兄分明都知道进士们差不多要吟些什么,却在听后仍要故作惊叹,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名少年的声音。
“诸位公主、娘子,你们船行得这样慢,与在平地上也别无二致,有甚意思?叫我说,还是像我们这般划得快些才有趣。”
她循声看去,原来在她脚下的画船一侧,十几名年轻郎君正手中持着桨,坐在一架龙舟上。
说话的,是立在中间的一名白皙的少年,他正仰头望向她们,甚至特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冲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