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景睨了他一眼,吼道:“我让你给!”
随着数箱白花花的银子运出关外,北疆的太平和镇北军的鱼肉,赔着本暂且维持。
……
楚逍将蚀音楼收回的亲兵尽数遣往鬼羯处,寒天大雪中,鸾城郊外的屋子里挤满了武夫,炭火烤得焦暖。
“日日烤火吃睡,好舒服呀!”
“等大梁人来了,便有得受了。”
“说什么呢,来一个杀一个,我看啊,咱们五十多号人……”
鬼羯打断道:“还有,在路上。”
“什么?!那不得抽号?不不不,你们都别跟我抢啊!”方才打算分派人头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五十多名武夫笑作一团,鬼羯戳了几下火盆里烧红的木炭,提醒道:“他们有火药。”
屋外风雪忽至,穿过门窗的呼啸声渐渐盖过了屋里的笑声,“啪嗒”一声响动,有人掩上了窗。
……
归棠院书房里漆黑一片,立柜依旧旋开着,房中寒凉,密室里的灯火在地面上渗出一片温然金黄。
书房门外跪了一廊白日里往书房探头探脑的细作,侍卫们持刀守着,楚逍视线一一扫过,径直步入房中,只道:“扔回各家去。”
炽燎伏在火盆边上睡着,林汐之趴在长案上,手里握着卷轴,脸下字迹墨黑掺着几笔朱红,她把脸贴在桌上,依旧看着案卷上的字,字是认得的,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揉杂着不愿睡去的困顿。
楚逍进屋时以为她睡着了,凤儿趴在案上一只手炉旁,见他回来忙起身施礼,他眼神询问,她摇了摇头。
目光扫过满地的文书案卷,楚逍轻着脚步绕到长案另一端,在她面前坐下。
林汐之趴在案上,看见他出现,才知他回来。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当真鬼混了一整日啊……”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毛茸茸的袖子垂在两边。
楚逍看着她困倦的模样皱了皱眉,“天赋出众,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日?”
“我上了几次茅厕……”
林汐之眼中朦胧,睡意似糊在额上,她只想低头闭眼,困倦之中也没觉得上茅厕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逍第一次听见这说法,默了半晌,食指指尖抵着她的额头将她的头挣了起来,“……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林汐之把方才看着的案卷拿到手里,指着一个日期,“这个是我阿娘去世的日子,姐姐告诉我的,我刚刚在想,有娘是什么感觉。”她说着又打起了哈欠。
本该悲凉的事情在林汐之身上看起来却似是无关紧要,她依旧瞌睡着,把那份发黄的案卷塞到楚逍手里。
“你……为何没有娘?”楚逍接过卷轴,迟疑着问道,示意凤儿退下。
林汐之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凤儿出去了,不明缘由,眼中的疑问掩盖了糊做一团的困倦,她盘起腿来,往后挪了几寸,意在与楚逍保持些距离,但又不想太明显。
“我娘生我后,爹爹发现她着了风寒,体弱又病急,最后药石无医,我出生月余,我娘便离世了。”她盯着着自己袖口上白绒绒的兔毛,轻轻呼吸着,又道:“医官说,我娘的风寒是生我前进宫时便惹上了的,阿娘是为了我,隐瞒着……”
如有火蛇落在了心底,楚逍用力抓住了她瘦薄的肩,打断了她的话,“你娘何时进的宫?见了谁?”
林汐之一点点撑起身子,肩头扭着挣开,幸而楚逍没有强行抓着她,她便又往后挪了一下,“我……我长姐说,她拜见过……”她想起沁贵妃疫病之事,沐绮雪是在沁贵妃回平宣山省亲前入宫拜见的,彻骨的寒意霎时在她脑中席卷,“长姐说,阿娘是在沁妃娘娘省亲前入的宫……所以……有没有可能……”
楚逍垂眸思索,眼睫压了压,仿若如此便能看清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忽而抬眼望向旋开的暗门,金黄的灯光照进书房中铺开一片,淡去后衔接着房中那一团洞黑。
八岁那年春日,一个肚子很大的女人到芙清宫拜见,与他的母妃相谈甚欢。
阮千琳抱起他,让他坐在她的腿上,指着那个女人的肚子问他:“那里头有个妹妹,给你做媳妇儿可好?”
沐绮雪浅浅笑着,那双温雅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一眼望去便是柔和善良的夫人,他看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好,我要娶妹妹做媳妇儿,这样,这个漂亮姨娘,便也是我阿娘了,对不对?”
阮千琳双手揉着他的脸,又轻轻往两侧拉扯,“对对对~逍儿有两个阿娘疼啦!”
那日微雨初霁,正午的日光从门扇照进屋里,新翻的泥土携来新生草木的气息,三人笑开一片,旁侧宫婢亦跟着喜笑颜开,地面砖石浮雕大启金莲,光点簇拥跳跃。
注1:取自宋·欧阳修《醉翁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