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稀罕。”林汐之垂下眼眸看着碗里的汤又喝了一口,没再看他。
楚逍站了一会儿,看她端着碗一口口地喝,便默默离开。
夜色森寒,微微飘起了小雪,楚逍换了身玄黑的衣袍,金玉蹀躞束腰,披上了貉绒大氅,鬼羯已在门外备下马车,待他上车后,车驾碾着路面新雪往芙沁居而去。
林汐之喝完羊汤把碗递给了进屋守在一旁的凤儿,“凤姐姐,我睡了,劳烦你帮我关上门。”
凤儿点了点头,端着玉碗离开,轻轻掩上了门。
林汐之脱下衣裙钻进被窝里,耳边有一声没一声地传来飘雪的声响,窗棂上的新雪一点点堆起,过高之后失了支撑,自己散落。
楚逍入了芙沁居地下的刑房,提了一名人贩子捆在刑架上,又命人将楚勋从六层高楼带下来,他扶了一下面具,叹了口气,心里从未有过的不耐烦。
人贩子从昌平而来,拐来了数名幼女想要卖入蚀音楼,不知实情,来时毫无戒备。
楚逍将他抓住之后一顿拷打,方才从他落脚的地方搜出幼女们的身契。
“今日要劳烦你再挨几鞭子了。”楚逍拿起长鞭,五指松开又收紧,在把柄上寻到一个舒服位置,他拖了椅子坐下,等着楚勋下来。
守卫将楚勋蒙上了眼,带他下了密道,他探秘的心思在空气的变化中消耗殆尽,满心只剩惊惶。阴冷和血腥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前洞黑一片,火把燃烧发出微响,每隔一段距离便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往前走着,逐渐有了除脚步声之外的声音,鞭子抽在皮肉上又落在木架上,声音的后半段夹杂着一名男子的惨叫声。
他跟着守卫步入刑房,守卫将他蒙眼的黑布解开,他睁眼看见刑架上的人贩子已浑身皆是鲜红的鞭痕。
楚逍带着面具,遮了半张脸,刻意沉着声音,“二殿下是贵客啊,不知有何事要来我们这脏地方?”语气沉郁,动作缓慢,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楚勋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的一切,蒙面的守卫,人贩子,残暴的蚀音楼主人,以及满桌的刑具,他的目光不敢落在任何一处。
被拐卖而来的女子,楚逍皆偷偷释放,对外却称这些女子更名改姓已入风尘,楚勋对此一概不知,他只听说入了蚀音楼的人,皆销声匿迹,连人贩子都要改名换姓,因着一旦成了,那便赚够了一辈子的钱粮。
楚勋仅仅是想知道蚀音楼的尊主到底是不是楚逍,再才有接下来的考虑,而如今他看着浑身是血的人贩就已心惊胆寒,戴着面具的楚逍,他一眼都不敢细看。
“本王听闻尊主这里有诸多美人,想来淘些新鲜的。”来都来了,他便编了一个借口。
楚逍将手里的鞭子扔在桌上,“看来殿下是来与我做生意的。”他依旧坐着,氅袍披在身上,身子转向楚勋。
一双眼睛目光阴狠,看向楚勋时,楚勋如同踏入了暴风雪的夜里,他怔住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却无论如何还是没什么底气,只能生硬地坚持着,“尊主可愿带我细瞧,我府里缺个貌美的侍女玩赏。”
楚逍一笑,“玩赏?”他看了楚勋半晌,道:“殿下,我这里做的是正经的奴隶买卖,都脏污得很,大概没有你要的可玩赏之人。”
楚勋往前走了一步,用了平生都不知道自己有的勇气,“尊主,你要多少都可以。”
楚逍往后一靠,一只手搭在桌边,随手勾了一把匕首玩弄起来,匕首尖端在桌上立起,他用手指抵住刀柄,轻轻拨动,刀子在桌上打转。
“殿下想要什么样儿的?”
楚勋顿了一下,沉了口气,道:“尊主若能将誉王妃卖我,我可出所有钱财,慎王府可随时由尊主差遣。”
匕首在楚逍手里转着,忽然倒在了桌上,他瞥见桌角有一块血迹早已干透,定定看了须臾,后转向楚勋,“成交。”
芙沁居的守卫将楚勋蒙上眼后送出门去,楚勋如同吃了白食一般由守卫半推搡着送到了街上,他站稳后扯下了蒙眼的黑布,细想,那尊主说了句成交便将他送出来,如何交?几时交?皆没细说,他心想应是不该问的?
他越想越惊惶,蚀音楼若因此伤了林汐之,他万死难辞其咎,可他却想不出第二个法子来,为今之计,是到誉王府去看看,最好每日都能去,至于那是不是楚逍……他觉得似乎并不是……
鬼羯从牢房中出来,带走了浑身新伤的人贩子,丢给守卫一瓶药,吩咐不能让他死了,便又回到楚逍身旁。
刑房中血腥味经年累积,自从十年前楚逍得知有稀奇毒物以人奴贩卖为引混入京城后,这里死过很多人。
楚逍坐在桌边,背后靠着桌沿,眼睁睁盯着角落里的镣铐出神。
鬼羯静静等着,不问也不动,如常立在楚逍身后,直到楚逍转开脸摘下面具丢在了桌上,手肘撑着膝俯下身去,双手掩在脸上,他才上前问道:“主上,可有不适?”
楚逍深吸了口气,起身往出口走去,“该回去了,那悍妇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