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无依无伴,单朵怒放于众树群草间,虽是娇美玲珑,但愈发显得通红似火,耀若旭阳,灼如朝霞,倒把所有高大草木都成了陪衬。
杨志举起朴刀,在树干上刻字。
刻了几个笔画后,猛然想起把左臂搭在上头,以便遮掩。
歪歪斜斜地画了一会儿,完事了退后几步,查看一番,不免嗤笑出声,嘀咕着:“俺怎么这么幼稚……”
蓦地夜色昏暗,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上出现了一个大如史前巨卵的月亮。
月亮是黑夜的伤口。
他孤零零地靠在树边,想要寻找一个归宿,一个即使一事无成、酿下大错,也能等待他回去的地方。
谁会符合这个条件?
杨志心里有了答案,登时惊诧,自己琢磨其中滋味,几乎要哭了。
他小心翼翼坐到那朵花旁,生怕压着,低头对花说道:“像我这种自小流落他乡,连父母长甚么模样都毫无记忆的人,事到如今,怎么会忽然想念起娘亲呢?”又笑道:“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花不回答。
四周如此安静,能听到树叶的阴影在路上摇动,听到阴翳同未干的雨露厮磨,听到乌云躺在深蓝色的甲板上咀嚼月亮的秘密,听到星星俯身滴落,企图偷吻红尘香泽的声音。
微风也在低吟。
涌上心头的话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灯火闪耀,前方水色如星。
月亮停泊在明灭难寻的山峦迭嶂之间,逗留片刻,又分出一个稍显朦胧的剪影,如同蟾蜍一般跳下人间,噗通一声,扁扁地趴伏在波縠粼粼的水面,嘟起满是积水的腮帮子。
渐渐的,他来了困意。
真好,月光是下垂的,眼皮是下垂的,鸡巴也是下垂的。
忽然有光照入,杨志勉强清醒,一道火莲直射眼孔,不可逼视。
缓过来后,面前一片温暖的朝霞,仿佛是太阳主动朝他走过来了。
他真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红色的天堂啊。
耳边传来了黛玉的笑声:“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傻坐着,不敢动弹。
黛玉弯腰道:“我正想来看看这株红花,你可别把她压坏了。”他仰视着她,一时凝噎,许久才道:“你不怪我吗?”黛玉问道:“你又做什么了?”杨志吞吞吐吐的:“我……也不知道……”黛玉道:“倒是前些天杨家将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再怪我了,我不是存心拿你取笑的。”说罢,转身过去,面朝宝珠寺,双手合十,念了几声“真心可鉴,阿弥陀佛”。
杨志站起来,抓住她肩膀,拽回来面向自己,眼里波澜激动:“你要入佛门了?你要参禅出家吗?”黛玉笑道:“逗你的。只有那些万念俱灰的人才会出家。哪有盼着别人万念俱灰的?”他喃喃道:“那确实……”黛玉又蹙眉道:“把手放开。”杨志像野兽一样眼也不眨地盯着她,抓得越发紧了:“你不觉得这里很像我们初遇的地方吗?”黛玉仰视他,逐渐觉得脊背发凉。
“既然你不出家,那我打算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什么……”
他终于笑了:“让你见识见识杨家枪。”